记忆开始的地方

人的一生应该是从他最初的记忆开始，第一声啼哭仅仅是向这个世界宣告其生命的存在，在前的一切，灵魂无法触及。
遥远广漠的旷野里，那座孤零坍塌的庙宇，便是我记忆开始的地方，这里有我最初的童年。
那时的我不知自己来自何处，也不知这座如同废墟的庙宇在此之前存在了多少年，一切已无可追寻。记忆的开始如同一幅早已定格的画面；高高的土台上斜斜地卧着几间破旧的房子，四周是高低不等的小山峰，在目光的尽头，隐约有一些零星的树落；画里的主人公是年轻的母亲，我和嗷嗷待哺的弟弟。
那个时代的人们彻底地否定了对佛的信仰，大刀阔斧地拆毁了小庙里的佛像，用石头砌成一些石阶，小庙便成了学校。母亲因为有文化成了这里的教师，其他几位教师就住在附近的山村。我们家离得太远，母亲便很自然地成了庙里的“住持”，我和弟弟就成了庙里的“小僧弥”。父亲工作的地方很远，很少来，幼年的记忆里，只是一个飘忽而又怀着期待的影子。
童年是寂寞且孤独的，因为我是这个庙的孩子，没有玩伴也没有玩具，大哥哥大姐姐们的游戏我都不会，他们不愿和我玩，我太小。远处山村的孩子们一定远比我快乐，很想去那里与同龄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耍，或做一些过家家之类的游戏，可不不敢，妈妈说过通往山村的地里，无论是夜晚或是白天都有孤魂野鬼出没，于是便打消了那些奢望，只好整日无聊赖地在庙的周围孤独地游戈。在高大的菩提树下静静地看那群蚂蚁终日忙碌地劳作，偶尔它们内部有些骚乱，我则是他们正义的使者，直到这个冬天的来临。仰望天空飘过的白云，它是被大树碰了，才从我头上走的，也许是眷恋忧郁的我，所以才走得那么慌张。目光守着树上的鸟窝，等待鸟的归巢直到黄昏，偶尔未归的鸟儿则将是我梦中的等待。
在长满蔓草的瓦檐下，那巨大的横梁上仍有油彩斑驳的痕迹，钉在梁上无数的铜钱如同天上的星星永远数不完。下课了，那个大男孩又在散发着家里带来的香脆咸菜，神气地命令其他人笔直站成一排，俨然一位将军，我飞跑过去，怯生生地站在队伍的末尾，探出头，睁大期待的眼睛。
有风筝在山村的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于是，渴望如同路边的小草在整个春天里疯长，我仅能用悠悠的目光放飞着天空里的每一只风筝。
趴在窗台上看母亲在那座没有被拆掉的莲花台上讲课，美得像观音，隐约有佛光在她的身后绽放。这对我是童年的第一种美丽。
我从没关心过油盐柴米来自何处，母亲也很少回答我幼年里那些荒诞的问题。记得那个满月的夜晚，我们静静地仰面而卧，我问她嫦娥是一个人住在月亮里的吗？母亲轻轻地摸着我的头没有出声，分明眼中有月光在闪烁。我没有空隙在她面前撒娇哭闹，我竟不知道那个年龄在父母面前撒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父亲太遥远，母亲太忙碌，只记得我深夜偶尔醒来，是她伏案的身影和在冬天里被冻得通红的那双修长的手。
我渐渐地长大，我回到我陌生的故乡，从此再也没有到过那里。
一直怀念那座生命之初的庙宇，也许它早已湮没在大地的深处，而那些曾经的爱和忧郁还在旷野里逡巡吗？

冰魂
2002年11月28日于贵州商专
为2002年11月27日杨静交作业而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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