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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都说,人死后,灵魂会返回从前走过的山川河岳,把从前的路再走一遍,把来过的足迹一一收回去。麦子,我正沿着你来过的路,走来,如同你去年来这里看我。你看过的鸟巢,水立方,你留下憨憨笑容的宝蓝色的大宅门,你住
都说,人死后,灵魂会返回从前走过的山川河岳,把从前的路再走一遍,把来过的足迹一一收回去。麦子,我正沿着你来过的路,走来,如同你去年来这里看我。你看过的鸟巢,水立方,你留下憨憨笑容的宝蓝色的大宅门,你住过的五洲大酒店,车走在大巴高速,每一处都有你的痕迹,每一处都成为捆绑记忆的绳索。
飞机掠过这亘古的大地,仿佛远离了人间世。我看到了一个从不曾经历的世界,那么祥和,安静。仙山隔云海,美丽如同海市蜃楼。无尽的海蓝色的天空,旷远,辽阔。茫茫的云海,静谧,洁白无暇,就像茫茫无尽的雪域,没有人声,没有污迹,没有搏杀,没有争斗,没有人间的一切苦辛和恣睢辗转,圣洁而庄严,让人想到安歇,想到永恒。那云天的尽头,似乎有路,像雪后的乡村小路,寂寂无人,偶然有雪簌簌从枝头落下的声音。我想,此刻,你是否正在天边与我同行呢?我不知道,麦子,那是不是天堂的入口,麦子,你要去的,要永恒驻守的,是不是这个世界?它干净纯粹,温馨祥和,远古人类童真时代的静穆。
麦子,我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才可以合理地解释你离去的缘由?
我看过一个故事,说一个人的未婚妻离开他和别人结婚了,他痛不欲生,任何劝说都不能他安静下来。后来,有个和尚给他一面镜子。他看到海边有一躯女尸,来来往往的人好奇地围观,走散,后来,来了一个人,脱下衣服盖住了她的身体走开了,后来,又有人走来,挖了坑将她掩埋,然后和尚对他说,你就是那个脱下衣服给她盖住的人,而她结婚的那个人,是将她掩埋的人。男子顿时心地澄明,豁然开朗。
所以,麦子,我只能将你的离去这样宿命地理解,或许是你前世欠了他恩情,这生化作他最爱的人来还报。不然,你让我们何以理解,你这样无怨无悔地付出,近八年的情意,无微不至的关注,胜过姐姐,胜母亲。你爸爸说,你总是太操心,却没有一件是首先想到自己。在人生的尽头,你抽中限价房,历尽苦辛,以为会给自己一个精彩的结局,然而,你做得太好,遭命运的妒忌了,被命运的手收了回去,它容不得这样太过完满的结局。
有时候,我会想自己和你,以为一个把一个男子放在自己生命的圆心,然后充满幸福地像圆规一样沿着他给的半径划定自己生命的圆周和面积的你,是不是有些悲哀?他给的半径有多长,你腾挪的空间就有多广。以为你,就像古代和现代那些闺阁里的旧式女子,一辈子想的是他,念念不忘的是他,为他的一颦一笑经营上一生一世,如果借你一生,你没准甚至会寅吃卯粮般,连同下辈子也搭进去。
而我们,我们太知道对自己好了,或者说,生活无处不在的压迫,逼迫我们放自己一马,博弈人生和命运。萨特存在论认为,人,自为的存在,选择是人道的,因为存在主义首先是一种人道主义。于是,我们相信物竞天择之后,再度相信了自择自为,这是一条无怨无悔的路,收益和风险并存,权利和义务等价,于是注定了它是带着古希腊英雄史诗和悲剧式的悲壮和决绝的。选择怎样的存在方式和选择什么的男人相伴一生一样,风险与机遇。我们免不了计算成本,盘算一下自家的家底以便鼓起怎样的底气。
生命走过了近三分之一,回顾过去,几乎一路都是为自己奔命,太多背离真实体验需要的过程,太多异化了哀乐,久之,分不清真实,分不清哪一个才是自家真实面目,众多的价值准则摆放在自己的面前,未免惶惑,未免骑墙。从小,和男子一起攻城夺池,抢占山头,不得不视他们为敌手,名次,考分,考研,读博,大浪淘沙,留下的未必都是金子,或许是无才补天的顽石。而群雄逐鹿的风沙,掩盖女性存在的标识,一路走来,才知道,余路的风景,精彩的已经不多。我们舍弃的沿途的美丽,早早成为别人的封邑。我们早已习惯对结局的崇仰,而你细心经营过程。我知道你短短的二十年的人生,是浓缩的精华,每一步你都很精致。将我们太过粗略的人生相比,压缩起来,未必有你二十多年的丰富与深刻。对于人生与命运,对于一个人的价值和意义,你思考得比我们深远却如此感性。在西子湾看房子回来,你对他说,不要去佛山医院吧,留在广州近一些,我喜欢两个人在一起。而导师对我说,去南方吧,爱情必须有生活的附丽,否则,就是《伤逝》里的子君和涓生的命运重演。启蒙话语的权威性依然有很大的杀伤力,我点头称是。我们太过迷信理论,那些先入为主的概念。而麦子你是体验派,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长青。我们的心里,有猛虎在嗅蔷薇,而那,不过是我们自以为的镜像。
女子无才偏是德,诸如此类被上世纪初的新女子和男子诅咒和讨伐了近百年的话题,再来思考,觉得有些惶惑。用在你身上,有些像。他从来都说,你不是个会读书的女子,英语等级总过不了,学业也平平,总之是不思进取。你也爱转述他的批评,但从来没有不满,而是憨憨地承认。而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他身上。论及别人的时候,我们常常愤青般口诛笔伐,但到你身上,究竟是因着对他一己之偏私,还是你做得那样圆融,总无端觉得,你这样,于他于你都是自然。
麦子,我常常羡慕你那双看世界的平静的眼睛,安分,自足,羡慕你那颗雍容的平和的心,却不愿做也做不到你,我们的眼神太过游移、贪婪,人生对我们,就像走过一排排货架,比品牌,比性价,货比三家的念头时时冒出来,而你,还处在感情的计划经济时代,命运配给了一个,就一心一意认定。
麦子,你一个人跨海而来,与他相遇、相识、相知;如今,他将你的骨灰送回那个海岛。我没敢去想象他面对一个温暖的躯体,忽然成为几捧白色的粉末的情形。
我摸你温热的脸庞,依然那样柔软,只是你已经感觉不到了,喊你也不再有反应,我们放弃了你,不知道对于此刻没有意识了的你是不是一种残忍,你的父亲紧紧抱着那个背包,不敢放下,哑着嗓子,怕冷似乎的,有几分颤栗,黯然地对医生说,顺其自然吧,他是紧紧地抱着那个背包说的,一连几天他都抱着,颤颤地抱着。怕放下,就像溺水的人抓紧岸边哪怕是一根微弱的草根。
你妈妈在你被拔下呼吸机的管子后,赶紧去抓你的手,让你离去时不孤单,等你的胸口不再起伏,她隔着白布摸摸你的脚,说,冷了,凉了……我的麦林菁,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麦子,我们说你今生就是来感恩的,还债的,还完了,就这样匆匆走了,带着你岭南女子温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