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记忆

最早的记忆是一个早晨，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日，只记得刚起床穿好棉袄，系好布条打结后手工制作的扣子，站在炕沿前，看妈妈在扫炕。她一边扫一边哭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不断地摸着，偶尔几颗眼泪掉在补着补丁的毯子上，好久渗不下去。满屋子布满了灰尘，阳光从糊着白纸的“牛肋把”窗户中艰难地透进来，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我疑惑不解地问：“妈妈，怎么了？”她抽噎了半天，断断续续地说：
“毛……毛……毛爷爷……逝世了！”
“逝世是怎么了？”
“就是老了。”
“老了你干吗要哭，我的爷爷不是也老了吗？”
“你说的老了和我说的老了是不一样的。”
“都是老了，怎么不一样？”
“我说的老了就是……小孩子不懂，出去玩”
她不说了，我只好到姑妈家去玩，刚进门发现姑妈倒是没有哭，坐在炕上手里不停地做着针线活，可是到炕边，才看见她也掉眼泪，正在把剪好的花瓣缀到将要做好的花朵上去。旁边放着几个非常精致的小花朵，小花是用白色的塑料做成的，像牡丹花，不过花朵没那么大，花瓣没那么多，花瓣是一针一线缝上去的。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村妇竟能做出如此精美的工艺品。姑妈那时很年轻，没有生小孩，所以很疼爱我，顺手给了我一朵，郑重地说：“交城，把这个花戴在左胸前。”我兴奋地问她：“为什么要戴花？”她擦着眼泪温和地说：“为了纪念毛爷爷！”
“什么是纪念？”
“纪念就是想念。”
“噢，那我去玩了。”
“去吧！”
我戴着花朵在村子里到处炫耀，可是大人们都是满脸的肃穆，生产队的高音喇叭中传出：“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庄重的歌声在天空中回荡。
长大后才知道，那天是公元1976年9月9日，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离开我们的日子。那年我五岁。现在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便说出口，那个“老了”的含义是“永远的离开了我们，长睡不醒”。因为母亲不识字，她一时不能委婉而准确地表达出这个词的含义。
人们对毛泽东达到了崇拜、信仰的程度。村子里的人们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一代伟人极其崇敬的缅怀，那时坐在家里的妇女都知道毛泽东同志逝世，而且自发地、自觉地悼念他，可见他在中国人民心目中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