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定终身

母亲今年已经87岁，父亲去世已经二十四年……

一
在父母那个战乱与饥荒的年代，是没有什么婚姻自由的。女人的婚姻很少能够自己做主，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亲有见过一面的，还有没见过面的，只靠一张照片或几句话就定终身的，母亲便是其中的一例……
母亲兄弟姊妹7人，母亲排行第四，母亲身下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那年母亲17岁，17岁还没有婆家，在那个年代应该算是不小的年龄了。母亲那时虽然个子矮小17岁的年龄还不足一米五，且大有不再长高的趋势，但活计特别是针线活儿做的格外好。总有东家西家来求母亲做活的，遇到帮比较富裕的人家做活，有时还会挣到一些米啊面的。由此外婆才没有过早地让母亲嫁出去。就在那一年一伙马贼几次进村抢掠财物，本村的一个大姑娘也被贼人掠走后，为安全起见外公就毅然决定必须立刻把母亲嫁出去。
消息一传出，马上就有媒婆来牵线。媒婆介绍的是自己的表侄。外公想带女儿去相亲，或让男方来家里见上一面。可是媒婆却说她的表侄当了三年兵，相貌堂堂还读过几年私塾，是一家编织厂的小头目，因为路途遥远又忙于生计所以抽不开身。外公信以为真，就说既然来不了，我们也不知小伙子咋样，怎么订亲啊。媒婆赶紧拿出了父亲的一张照片，说如果你们实在不相信的话看照片就会知道小伙子的样子了，说着就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父亲果真英俊威武，还穿了一身戎装。
善良的外公外婆看了照片兴奋不已，他们甚至想象着自己的女儿嫁过去有父亲这样的军人保护着，再也不必担心贼人的烧杀掠夺了，还可以过上衣食无忧幸福美满的日子。媒婆看见父母一脸的兴奋，就说父亲的年龄大了些24岁，比母亲大7岁，其实父亲已经27岁了。他们又把相片给了母亲。母亲看了照片，也被父亲的相貌所打动就说全凭父母做主。还是外婆心细一些，她问媒婆父亲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这么大才说媳妇，媒婆就说父亲因为家境好挑花了眼，再加上当了几年兵才给耽搁了。外婆想想媒婆说的也合乎情理就不再有什么异议。当下就定下迎娶母亲的日子，外婆虽有些不舍，但想到父亲这么好的条件，再加上那个动荡的年代，就下定决心一口答应下来。自此，母亲除了准备一些简单的嫁妆外，每天偷偷地端详着父亲的照片，早已把父亲的模样装在了心中。她憧憬着美好幸福生活的同时，还在想着父亲这么好的条件，会不会看不起她，会对她好吗？他没有见到过自己，不会嫌弃自己的个子矮吧？一向被人称赞的母亲也有些不自信起来，她甚至盼望自己再长高一些，这样才能配得上英俊威武的父亲。

二
即使媒婆说父亲的家境如何的好，善良的外公外婆也没要多少彩礼，只是说给点吃的就行。这样父亲家就自愿给了三斗米外加一头牛算是聘礼。
出嫁那天，母亲就像电视剧里伴演的新娘那样格外耀眼，她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怀抱着那面镶有父亲照片的镜子，带着几分憧憬几分羞涩和几分疑虑不远百里嫁给了父亲。
爷爷奶奶给他们办了还算体面的婚礼，在揭开蒙头红的那一刻，母亲才看到了真实的父亲。父亲虽不像照片里的那么风流倜傥，却也仪表堂堂。母亲说，只是感觉父亲的眼神是直呆呆的，脸上挂着些许的忧郁。但母亲没有去计较，她甚至天真地认为父亲有点瑕疵，他们两个才能扯平，谁也不欠谁。

三
新婚的日子，母亲每天早早起来做饭奶奶也和母亲一起做饭，在那个年代，婆婆不摆架子，能和儿媳妇同时起来做饭的是非常少见的。对此，母亲很知足。但吃饭的时候母亲发现了一点端倪：父亲和爷爷奶奶总是提前在东屋吃饭。在那个年代这到不足为奇，奇怪的是，母亲盛好饭菜后奶奶就让母亲到西屋等待，有好几次母亲发现父亲不但不为自己的父母夹菜，奶奶还把菜夹到父亲的碗里；父亲吃了饭，下地走路的时候不是那么健步，有时还高一脚矮一脚的。父亲也并不像媒婆所说的那样，有繁忙的工作不常在家而是天天在家做一些手工之类的活计。母亲心里非常疑惑，难道父亲的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在暗中观察，大概是他们结婚一个月后的一天，父亲在去厕所的时候撞到了墙上……
她的丈夫难道是个瞎子，母亲大脑一片空白。但她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及判断，她迈着三寸金莲急切地怯生生的去问奶奶：“他是不是看……看……看不见东西啊，他是个……瞎瞎……瞎子吗？”
奶奶看见母亲绝望、悲痛甚至悲愤的泪眼，拉着母亲的手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也就不隐瞒你了。”
奶奶说父亲十八岁参军，二十一岁那年得了眼病，由于战争耽搁了治病，碰巧遇到了一个庸医，不但没有医好病，反而使病情加重，后来父亲的眼睛就几乎看不到东西了。倔强的母亲反问奶奶：“相亲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奶奶说如果说他是个瞎子，你还会嫁过来吗？
母亲如五雷轰顶，自己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给了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吗？她无望地大哭，并且绝食，三天不吃不喝，哭了整整三天，直到眼睛哭得红肿着，和父亲一样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就一心想着要回家，可是她也不知道回家会有什么结果，那是个“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的年代，嫁出去的姑娘是没有回头路的，外公外婆还能让她回家吗？但无论如何也得让外公外婆知道这件事啊。可是奶奶爷爷是不会让母亲回家的，他们担心母亲回到娘家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母亲却坚持要回家。那个年代的交通工具就是马、驴的，这些她都找不到的，凭着三寸金莲走上百里路更是不知何年何月能够回到娘家。无望的她只能继续以绝食来抗争。
奶奶找了好几个能说会道的人来劝解，母亲一句话都不说，依然绝食。这时同样沉闷了几天几乎也没怎么吃饭的父亲突然给母亲跪下了，声泪俱下地对母亲说：“都是我的错，我们不该隐瞒你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和我过下去，就起来好好吃顿饭，我做主把你送回娘家去。”父亲说完竟嚎啕大哭。母亲听了，先是一愣，然后也跟着哭起来。父亲的话让母亲有了些许的安慰，她吃了奶奶端上来的热乎乎的面条荷包蛋，对父亲说：“我走了，你怎么办啊！”
“像我这样的人，糊里糊涂地活一天算一天，开始我就不同意娘隐瞒着，可是我说了不算，老人看不下去我这辈子打光棍，所以才隐瞒了。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你现在还是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