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千灯
作者:恩山义海时间:2024-11-22 22:05:03热度:0
导读:这世间的年华如此轻薄,该来的总是迟到,不该去的却又过早泯灭了,唯有江南古镇还是那么安详地守望着千年流水,生死无边般宠辱不惊。江南,岁月的跫音未响,云薄风暖的四月,我打马穿城而过。千灯,一如我前世深爱的
这世间的年华如此轻薄,该来的总是迟到,不该去的却又过早泯灭了,唯有江南古镇还是那么安详地守望着千年流水,生死无边般宠辱不惊。
江南,岁月的跫音未响,云薄风暖的四月,我打马穿城而过。千灯,一如我前世深爱的青衣女子,朱唇轻启,兰指微捻,在我的梦境中浅吟低唱,如诉离伤。
烟雨江南,片时云梦。可以怡情纵意的地方不少,但真正让我魂牵梦萦的只有一处。
我所沉溺的梦境是古镇千灯。
——题记
曾经年少轻狂时,总是烂漫畅想“一枕暗香听橹声,寻梦无痕到江南”,总是在流光溢彩的梦境中勾勒出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乡。
走过一座青苔遍布的石拱板桥,绕过一段斜草丛生的老屋土墙,嗅着一脉清甜淡雅的木犀花香,循着一曲缠绵婉转的丝竹管弦,终于抵达我寻觅许久的水乡人家,抬手轻叩苍老褪色的花格木门,一位身着青花布衣的女子缓步而来,我听到了久违的吴侬软语——你从哪里来?
她知道了我的过往,撑起油纸伞出门,说要带我游览千灯。一袭黑发摇曳处,错落丁香涟漪。
漫步千灯,最让人留恋的当是贯穿整个古镇的石板长街。该街始于南宋盛于明清,民国时期进一步延伸修缮,终于成为号称“千灯一绝”的三里石板长街。整条街由两千多块石板铺就而成,这种条石有一个美丽的名称“胭脂红”,它的出处早已迷失在秦淮河的灯影桨声里,可它们的美丽却永远地镶嵌在了千灯镇的脚下。片片条石,穿针引线,胭脂淡染,为千灯这位静雅的女子缝制了一双娴静精美的绣花鞋。走在这样安静的石板街上,你不由得静下心来,轻下脚去,担心自己是一个冒然闯入的旅人,会一不小心吵醒了睡梦中的女子,踩疼了人家绣花的鞋子,人家会用一声嗔怪教你羞容满面。
“足踏青石板,头顶一线天”是江南古镇古街窄巷的特有风貌,悠长小巷两侧房屋挑檐而出,临水而建。石板街下设水道与河相连,即使大雨滂沱,也从不积水,转晴即干。石板街上的高墙房屋与狭窄石条巧妙地构成了“一线天”的明清时布局,两侧小楼相依,隔街携手扣腕,楼下开店,楼上住人,楼阁相对,爱在咫尺,几可握手。雨后的石板街最是风韵依依,长短错落的石板,经雨水润泽,微微泛出胭脂赤色,仿若邻家少女与情郎对歌时脸上飞掠的红晕。间或,穿着古朴衣裳的千灯少女往来于小巷,江南布衣的身影渐行渐远,终是隐匿在烟雨迷蒙的巷子深处,像极了那撑着油纸伞的丁香般的姑娘。
“三园一条街,九桥四十景”,一条老街便能将当地的百姓生活点滴描尽。石板街的北街至今还保留着不少古老的店面,酒馆里年老的掌柜煮着新酿的杏花酒,哼着当年的祝酒歌,与酒客们谈笑风生。茶楼外悬着发黄的茶幌,一个年轻的小二来回忙碌,斟茶倒水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面店里的龙须线面,被厨子舞得自如流畅,刚一进锅就立马盛汤上桌,食客们吃过一碗总忍不住再添一份。这里还有一些年老的手艺人在操持着自己手中的活计,点心店里依然在卖传统工艺制作的桂花糕,豆腐店里还能见到用木盒盛装的老豆腐,茶壶店里的铜匠还在叮叮当当地敲打着订做的茶具,他也在用双手敲打着自己美好的生活……
转过一个街角,惊奇地发现了老式的剔透铺子:五六平米的小房间,贴满报纸的老墙,昏黄暧昧的灯光,锈迹斑斑的转椅,黑白电视机和陈旧的木质沙发,简单而井然地摆放。走进这间剃头铺子,看到墙上那些几十年前的旧报纸,就仿佛置身于电影中旧时苏沪地区的小弄里,眼前铺陈开来的是旗袍马褂的身影。在这里我所看到的是这样一种场景:剃头师傅用的不是时下新潮而昂贵的发剪,而是守着传统手艺,操着传统工具,给年长的当地居民理理头发,刮刮胡子,顺便闲话家常。此种情景,古朴中饱含温情。
一道尚书浦将千灯镇环绕其中,仅凭几座石拱小桥勾连彼岸,与外界互通着有无,故而老街上的人们便成了居住在世外桃源的远古遗民,外界的喧嚣浮华丝毫不能浸染它的安详。他们世代沿袭着祖辈的生活方式和谋生手段,将自己的生命与千灯一起打磨得古朴凝重,静如荷叶雨凉,淡如藕花风香。时至今日,依然有不少当地居民传讲着地方语言,他们悠然畅谈,外来的客人只能听见却无法懂得,只好让当地的年轻后生充当翻译,将他们引渡进了另一种向往的生活。
撑一支长篙为舵,摇两片薄桨作橹,在尚书浦的水面上划开道道水纹,沿着水波荡开的方向,你便可以看到枕河而建的水乡民居了。它们浸染了岁月沧桑,穿越了光阴流转,早已成为钩挂着岁月痕迹的水墨国画,黑白交衬间零星晾出的几件彩色衣裳将近水老屋点缀得玲珑生姿,一幅完美的水乡画卷就这样在你眼前徐徐展开。此时的千灯,河埠廊坊,水宛幽弄,深宅大院,古井石板,恬静古朴,如诗如画,任你的思绪一纵千年,徜徉于千灯的烟火之中。
千灯,总带着一种婀娜,一种诱惑,一种忽明忽暗的情愫。清晨,河上的大雾还未散尽,静静地坐在船头,一眼就看到了农家后院的石阶河岸,刷桶刷布的人影,锅碗瓢盆儿的碰撞,让这苍老的古镇顿生了些许生活气息。当中午的太阳晒暖了岸边的拦船石,又逢见几个灵气的少年,拿着长长的渔叉站在临河的大石板上叉鱼。看着他们娴熟的动作,无忧的欢笑,便也想起父辈们描述的儿时捕鱼摸虾嬉闹玩耍的天真场景。那一刻,我甚至执拗地相信这群少年不会老去。这年轻的生命,尽现人生的无忧无虑。
午后的阳光将我扰得有些慵懒了,倦意爬上眉梢,索性顺势侧身而卧,摘一片荷叶遮阳。我自信这缓缓的流水不会将我送得太远,我亦相信自己可以在千灯的柔水木楼间做一个安定的白日梦。就这样沉沉睡去,沾满露水的荷叶在头顶上被微风轻拂,略染水色的睫毛偶尔会因惊梦而微开轻合,我得以看到天空漂泊的流云,好似一朵朵盛开的白合。
待我醒来,已是傍晚。我的小船依然载着我静静漂流。睡眼还很惺忪,却分明听到人声,蓦然回首间,颇具江南风韵的船娘摇船而过。夕阳暮色之中,深蓝色的天空映衬着灯火齐明的塔与桥,将浓郁的暖色光调烘托得更加温暖。暧昧的颜色之中,听渔歌唱晚,一如那绵延婉转的昆曲,让人醉得酣畅淋漓。茶酒微醺的晚风缠荡在人们的四周。此时,小镇上的一切都被或明或暗的街灯装饰得如梦如烟。
岸上的戏台早已开始热闹,台檐上的走马灯垂下鲜红的丝穗,闪不尽橘黄,转不完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