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生产队
作者:除革时间:2025-04-12 14:43:57热度:0
导读:自打我记事时起,父亲就是生产队的队长。每当听到大队喇叭吆喝:“张计锁(父亲的名字),来大队开会!”我便撒开小腿往家跑,边跑边喊:“爹,爹,开会啦!”,那时幼小的心里显得特别自豪!因为爹是队长!我村里共
自打我记事时起,父亲就是生产队的队长。每当听到大队喇叭吆喝:“张计锁(父亲的名字),来大队开会!”我便撒开小腿往家跑,边跑边喊:“爹,爹,开会啦!”,那时幼小的心里显得特别自豪!因为爹是队长!
我村里共有15个生产队,我家所在的是第10生产小队,37户人家,156人,625亩土地。万家河水奔流而下,我队依河而居,称河东,村民大部分属河西,通往河西有座小木桥。
父亲原本不是农民,1962年,也就是我出生的那年,在察素齐火车站当扳道工的父亲,为了填饱肚子,确切地说为了将要出生的我能吃上饭,辞掉扳道工的工作,领着大肚子的母亲回到老家,重新当起农民。因为父亲见过世面,又识几个字,能说会道,一回村就当上队长,而且一干就是几十年。
那个时候,每个生产队都有队部,大队有大队部,小队有小队部,可以说,队部是一个生产队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也是社员们活动的主要场所,我们生产队的队部在村东的饲养院里。
父亲懂农活,会安排,有组织能力,出工前,父亲站在队部扯开嗓子:“哎,出工了!”,社员们拿着劳动工具,铁锹、锄头、耙儿等三三两两聚集到队部,接着安排每个社员做的农活。队里五、六十号劳力,每天都得安排,具体到那片地块,干啥活,拿啥工具,还得有劳动干活的标准和要求,如此日复一日,年年如此。每天收工回来,记工员在队部里公布每个社员的出勤早数,记错的进行纠正,漏记的父亲核实给补上,天天都在重复着一样的工作。
父亲在开“三干会”的时候,抽空去农研所要了本农业科技书,拿回去当作宝贝,包了书皮不说,轻易不外借。一有空就读,地里遇到难题也翻书比照,寻找解决的办法。他有一句口头语:“水、肥、土、种,密、保、管、工”,并对气象、土壤、农作物都做研究,那块地适宜种什么,什么时候轮茬、换茬,他都胸有成竹。记得1975年,父亲在村东的“水泉地”种了50亩良种高粱,高粱的长势特别好,可到了秋天,就是不返穗,急坏了父亲,也急坏了乡亲们,社员们说什么的都有,“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还玩高科技?”、“处暑不出头,割上喂老牛,看他到了处暑怎么说?”,处暑时节,父亲天不亮就到地里,拿着放大镜看看这,瞅瞅那,然后蹲在田埂上一个劲地抽烟,等太阳出来时,父亲才拖着全身湿透的身躯疲惫地回到家里,那时的父亲真可怜,母亲换完衣服,他来不及吃饭又急忙安排社员们出工了。
也许老天保佑,深秋的“秋老虎”过后,“水泉地”火红一片,生产队的高粱红了!大队干部来了,公社干部来了,接着旗里的、市里的都来参观父亲的红高粱,那年的亩产达到1200余斤!
那个年代,填饱肚子是最要紧的事情,缺吃少穿是每家社员的基本现状,当时没有富的,也没有揭不开锅的。每年每人365斤粮,如论如何是不够吃的!现在丰收了,父亲高兴,社员们更高兴。父亲交完公粮,又交了30000多斤余粮,开始琢磨给社员们分点粮食或其它。但这是冒很大风险的,也是犯法的,于是父亲打了一壶酒,从家里拿了些鸡蛋,把生产队的几个干部集中起来,在队部悄悄开会。父亲端起一碗酒,激动地说:“我自打回来,每年的粮食就没有够吃过,我想大家也一样,社员们也一样,今年丰收了,除了交公粮还交了余粮,上级表扬了我们,但表扬顶屁用?肚子还在饿,娃子们还在饿,现在我们的粮食就存放在仓库!除了种子、草料,还结余20000多斤,如果不分,明年春天老鼠就得吃几千斤哪!因此我决定给社员分了!每人50斤!处分坐牢我一人担!只求大家分头做工作,做到保密细致,大家干了这碗酒!”父亲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完一碗酒,其它人见状也都喝完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有人举报了,父亲被革职,在公社学习班接受审查后经老支书担保安排在村良种场当了副厂长。
良种场土地肥沃,水利条件好,老支书给了父亲一个任务,务必种好50亩良种谷子。父亲不负众望,当年谷子亩产达2000余斤!再次证明父亲是种粮能手。父亲的谷子虽然丰收,但那年是共和国的多难之年,周总理、朱总司令先后离我们而去,不久之后是毛主席的追悼会,干部社员们胸别白花,神色肃穆,男人们嘤嘤地哽,妇女们号啕大哭,孩子们感到事态的严重,小心翼翼,目不转睛。唐山大地震,我们这里震感明显,社员们人心惶惶。而且生产队也遭受严重的涝灾,多数社员成了缺粮户,吃救济粮,社员们联名请求,父亲又回到生产队。
1978年的冬天格外冷,一个下雪的晚上,父亲迈着沉重的脚步,踩着雪白的积雪,嘎吱嘎吱从大队部开会回来,进了门一句话不说蒙头就睡。家里人不敢打扰他,知道发生了大事。
第二天,公社干部、大队干部、生产队全体社员集中在队部开大会,队部里烟雾缭绕,翻了锅一样,原来国家有了新政策,土地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打破大锅饭,土地承包到户,这意味着父亲告别生产队长,成了普通的老百姓,虽然有点失落,有点沮丧,但一想单干可以填饱肚子,父亲还是积极推行国家的政策,把内容交代清楚贯彻下去。社员们吵来吵去,最后把队里土地分成两个等级,水浇地和旱地,由社员抓阄决定分配,接着分农具、分牛、分马,几十年积累下的财产霎时分瓜完了。
多年以后,谈及那段日子,父亲总是充满激情和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