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井

【这样想的时候那个小少年就觉得自己很寂寞，像是寂寞了几百年】
温萤知道自从苏柳柳魂飞魄散后燕页就非常不待见他。
白府后院散了梨花半盏，温萤走近的时候感觉还能听到步履踩碎花瓣的声响。梨树下的石桌上摆着两只酒杯，两副碗筷，却一个人都不见。
“燕页去街上买红烧肉了，你待会儿再来吧。”
白九祈的语气一直都那样懒懒的，也不带感情。温萤顺着声音抬头，那个人正坐在高大的梨树枝桠上看书，分不清身上的白是衣裳还是梨花。
“我是来找你的。”温萤仰着头，说话时的表情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完全不同于几个月前单单纯纯的模样，“那个除妖师不会再帮我了。”
树上的人不知是不是清浅的笑了，惊得又是一阵梨花雨：“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重音落在那个“我”字上，连语气也带着笑意。
温萤低下头安静了好一阵，白九祈也没说话，旁若无人地继续看书。
“我知道复活白苏朝的方法。”
闻言的白九祈缓缓抬起头，满脸冰霜地俯视温萤：“谁告诉你的？”
温萤没打算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又静又冷：“帮我救一个妖灵。”
“我拒绝。”树上的人再次看起了书。
“为什么？你不想白苏朝复活了吗？”温萤半疑惑半惊讶的皱着眉，“你不断让自己变得强大，甚至超过那个除妖师，不就是希望复活白苏朝吗？”
“是祭神告诉你的。”白九祈冷冷一笑。
“你怎么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那个自以为是神的妖灵最近一直在憩悲城转悠，绝对不可能是在筹谋什么好事。
“你知不知道祭神一直在收集人的魂魄和无主的妖灵，要是和他扯上什么关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白九祈语气倒是波澜不惊，像是一点儿也不在意白苏朝的事。
温萤之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闻言后有一瞬的惊讶神情，但很快就变成了浅笑：“没关系。”
“是吗。”树上的白九祈也微微一笑，眼睛里的寒意任谁都能看出来。
“喝酒吃肉，赛过王侯！”沉默的气氛里大老远就听到了燕页的声音，说话倒是响亮的。
白九祈飞身从梨树上下来，正停在温萤身边：“我答应了。”
“你怎么在这儿？”燕页一看到温萤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就嘴角抽搐，“不会是来蹭饭的吧，我可没买你那份儿。”
温萤本以为燕页是恨透了他，如今见他还能一本正经地和他开玩笑，不由得有些高兴起来，对着燕页咧开嘴角浅浅的笑。
“你以为我白府穷到一顿饭都招待不起吗，像你一样小家子到还特意出门买？”白九祈坐在石桌上独自倒酒，语气一点儿玩笑的意味都没有。
“就算你府里什么好东西都有，也没有这个。”燕页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桌上，四四方方的，用很大的青色叶子包着，香味儿飘了一院，“这红烧肉是城西小巷子里一家老店里做的，你吃过一回就明白为什么我肯不辞辛苦地去买了。”燕页笑得得意，解开的青叶里露出切得很均匀的香喷喷肉块。
温萤在一旁看到白九祈甩给燕页几个白眼，最终还是接过了燕页手中的筷子。刚来憩悲城的时候总有人提醒他不要和白府的人走得太近，尤其是白九祈，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还有传言说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姐姐。温萤一开始是相信的，因为他想到了白九祈把青色厌魅交给他让他杀死苏柳柳的事。但此刻他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这样一个穿着干干净净白衣在梨花树上看书的人，这样一个生得温柔安静的人，又怎么会双手沾满鲜血呢。
温萤想起在梦里自己也曾和一个人这样饮酒吃肉，然后趣谈风月，直到天明。这样想的时候那个小少年就觉得自己很寂寞，像是寂寞了几百年。
如果要说什么可以改变一个人，或许是另一个人吧。十恶不赦的可以变得单纯善良，而原本的单纯善良自然也可以变得满手血腥。
【就是觉得憩悲城最近多了些自恋的气息，果然是那个喜欢惹是生非的妖灵】
惊蛰过后就是春分，白府院子里春天开的就只有梨花，单调得很。
燕页隐隐觉得最近憩悲城有点儿不对劲，有从未见过的妖灵的气息，还不止一个。
“救我。”
很阴森的声音，像是从地府传出来的。。
“吓本大爷一跳，不想活啦！”燕页正坐在一块破破烂烂的石头上啃刚买的烧鸡，被人打断很不爽。
“你……你是燕页，是燕页吗？”那声音似是激动得很，回音都颤抖起来，听起来越发瘆人。
燕页注意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扒开一堆杂草和荆棘后才发现刚才自己坐的那块石头是一个破败古井井沿的一部分：“你是谁？”燕页朝井里瞥了一眼，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真的是你！我是白荼啊，快救我，快救我出去！”
“白荼？”燕页一时没记起这个名字的主人，毕竟活了几百年，认识的人太多了。
“阑书呢，阑书在吗？”井里又传出了阴森却又欢快的声音。
这下燕页想起来了，白荼，一百年多前就已经死去的人。
“你为什么会在井里？”燕页知道说话的白荼已经是鬼，一只搞不清状况的鬼。
井里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努力回想：“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几天前在这里醒过来，有个人来和我说话，说会有人来救我的。”
“是不是叫祭神的？”
“嗯，就是这个名字。他说他是个神，能知道人的未来和命数。”
神他妹！燕页狠狠啃了口烧鸡，就是觉得憩悲城最近多了些自恋的气息，果然是那个喜欢惹是生非的妖灵。
“我不能救你。”
“为什么？”井里的白荼吃了一惊。
“你已经死了，你知道吗？死了一百多年了。”燕页觉得这些鬼真是麻烦，连自己死了这样的事都可以这么马虎。
“我知道。”井里的声音语气很平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井里，但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井底自己的尸体。”白荼顿了顿，有点儿不解，“但是我的尸体一点儿也没腐坏，分明死了没几天。”
燕页真佩服这个白荼，谈论自己的尸体还这样平静。不过身为除妖师的燕页自然知道，只要死时留有强烈执念，不仅尸体不会腐坏，连死的地点都不能离开，更不要说投胎转世。
那之后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正在思考的燕页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被推下那口井的。他感觉到井沿上被人贴了符咒，是专门对付除妖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