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我们的星光

其一
你知道吗。
天文学家说，距离我们异常遥远的马格力斯星群的星光，要走上三万六千年才能抵达地球，而更近一点的星，有些也要走上好几年，所以，现在的你看到的那璀璨的星云和银河，大概早已是遥远数年甚至数十年前的光景。
其二
近处的红色屋顶，有几只鸽子落在上头，远处是看的不太清晰的灰白楼群，它们在更远的地方变得如同晕开的水墨画，而视线中真正的远方，便是天空将它的图纸铺展开来了。
“你从来都是这样，做事情之前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吗？你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一个人？算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电话那头一连串刺耳的忙音，仿佛是倏地一下便倾倒于这苍茫景色中。女生一瞬间头痛欲裂，恍然觉得自己竟像是童话作家笔下的人鱼，身体因那声音渐渐透明轻飘起来。自己到底是存不存在呢？这个问句在她脑海中渐次膨胀——我是真的存在于那里吗？还是说那时的我并不是我，抑或是这件事其实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真正的我只是隔着时空，听到那个温暖的声音，在对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说了此般残酷而冰冷的话。
即使女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受类似这样的“精神分裂”的困扰，但“怪人”这个标签似乎理所应当地从有记忆以来就被贴在头上，父母早逝，辗转于各个亲戚家，如果因此而变得性格乖僻也无可厚非，而为何竟至于被称为“怪人”的地步？我想这其中的缘由，对于我来说，应该是可以理解的。换成别人的话，如果只是旁若无人地和狗说话这种程度的事，也不至于可以让我记忆清晰到恍如昨日，然而，却因为我初次见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叫做花绪的女孩，一切就不一样了。她周身散发的气息，并不等同于那一种将自身以盔甲装备的青春期少女的可怕——而是有着和年龄人不相称的凛冽眼神，让人觉得可怕，同时却又散发着吸引人靠近的气息的，神秘少女。
清和也是被这样的少女所吸引的人之一。清和——被所有人看好的优等生，家境优良，大小考试无往不胜，运动全能，画一手好画……有无数形容词可以形容他的辉煌过往，然而如果让我来说，最重要的大概也还是外表吧。虽然世人总是特意强调内在，然而使一个人发出光彩的，却往往是那被人刻意放在后位的外貌——是的，那个人，你虽然不认识他，但是你只看他了一眼，就因为那过人的外貌而确定了他的才能，进而决定在心里为他留一个位置，让他小心翼翼地坐进去，就这样，你因为一个人的外貌而决定关注他的一切，于是你顺理成章地发现了他的更多优点……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对那出场时通常会伴随着阴沉气氛的神秘少女，伸出了自己白皙而修长的手。
“把那个给我。”男生的声音没有起伏——虽然略微夹着责备，但却仍然是平和的声调——对着那个将巧克力伸向路边流浪狗的女生，说出了这句话来。女生那时的头发刚刚过肩，习惯性地将一半头发在头顶挽成一个髻,脖颈修长而白皙，身穿的白色衬衫明显是因为洗了一次又一次而微微发黄。
“给狗吃巧克力，会害死它。”逆着光站立的男生，头发被夕阳染成漂亮的栗色，女生以仇视的目光瞪向声音来源，觉得这个人稍微眼熟，但是当时的她并没有迅速将这个“不速之客”与那个在自己身后座位坐了将近一年，常常把笔记借给自己抄的“好人”扯上任何关系。这源于她大部分时间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上课埋头读小说，课下也几乎只会流连在少女漫画屋以及流浪猫出没的地方——她不愿意过早回“家”，总是尽可能拖到很晚以减少在那个地方待的时间。
“哦，是吗？”女生缩回手来，并没有照他的吩咐那样将巧克力交给他，而是顺手装到右边的衣袋里。即使这样，她也因为这个人的突然插嘴而内心稍微不爽。她的抵抗心理比同龄人更为强烈。
“去吧。”花绪低头拍了一下流浪狗的头，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眼光，在清和的心上划下了印痕。常常以坚硬表情示人的她，竟然会露出如此柔软的表情——于是少女那样少见的表情在他心上被温柔地雕刻，小心翼翼地保存。那时的他以为自己也许一生也不会将她那刻的表情忘记，就像所有初次坠入爱河的人总会觉得自己最终要相伴到老的人就是眼前人一般，他如此坚信不疑。虽然这于我来说是可笑而幼稚的，但是那种心情却值得钦佩，它单纯洁净，彷如白玉。我想，如果所有人都能记得最初的心情，那么这个世界是不是会不一样？
“一起走吧。”男生先发出的邀请。之前与她的交集，可以说完全停留在男生的单相思，所以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男生握紧了掌心，提出了建议。但是因那次并肩而行的路上产生的诸如“诶，你也喜欢小狗”或者“啊，那个女生不错啊”之类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使得对少女的感觉由自己模糊的单纯的印象而具体、鲜活起来。“其实也只是正常而明朗的少女而已。”这个念头在清和身上如同一泓清泉扩散开来。“但为什么会给人以恐怖的印象？”这个疑问也在同时扩大了无数倍。
其三
当少女第二天在走廊遇上作为课代表抱着一沓试卷的清和时，稍微露出惊疑的目光。很好——半张脸埋在试卷中的清和想，同时不动声色地露出计谋得逞的微笑。
“帮你拿？”少女慷慨开口。在计算之中。
“谢谢。”礼貌道谢。
“这些要拿去别班吗？”对话变得顺理成章。
“嗯，交给各班课代表……我们分头走吧，我先去这边。”男生说着，偏头望向少女清亮的眼睛。
“那我从这边。”
“那么……”
“一会儿就会遇上了吧。”女生接过男生的话，眼睛里是恍若游鱼的神秘色彩。
“诶？”清和不甚明白她的含义，于是有些尴尬地询问，但是女生只是神秘一笑，便轻巧转过身去。走了几步之后的男生才蓦然意识到，教室是环形分布，最终，他们会在某处再次相逢。
再次相逢。
总觉得很不错。
“要不要在一起试试。”
清和说出这句话时，女生正在努力将奶茶中的珍珠吸入嘴里，听到男生的这句没有任何忸怩和犹疑的话，第一个反应是觉得这还真像他的作风。
“呃……是说……”女生紧盯着男生，清和注意到她那因为感冒而稍微发红的鼻尖，于是伸手捏上去，女生于是立刻发出含混的抗议。
“就是说……我，喜欢你。”男生的声音异常清晰地撞击花绪的耳膜。
花绪与清和的交往在那时毫无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