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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四十年前,小学校就一个民办老师,男性,四十岁的年纪,黑红的脸膛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迷茫的眼睛好像没睡醒一样,浓密的黑胡须乍一看像今天的艺术家。其实他是村里唯一的初中生。小名儿叫二球。村支书说,二球,王
四十年前,小学校就一个民办老师,男性,四十岁的年纪,黑红的脸膛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迷茫的眼睛好像没睡醒一样,浓密的黑胡须乍一看像今天的艺术家。其实他是村里唯一的初中生。小名儿叫二球。
村支书说,二球,王老师打成右派被公社带走了,你到破庙里教那几个娃娃识字去吧。二球站起来一脸茫然,好像是听错了书记的话,问,你说啥?三桂说,你耳朵塞着驴毛了?叫你教书当先生。多好的美差呀,你不去我去。二球家金华撇撇嘴说,三桂,你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还叫孩子哪?去一边挑大粪吧。
晚上,二球躺倒炕上翻来覆去地折腾。金华说,高兴地睡不着了吧?二球说,高兴个屁,我愁地难受。毕业都七八年了,老师教的那几个字早忘了,今后可怎么教娃娃呀?金华说,你就是枣木脑袋不开窍,有嘴不会问啊?坏分子奎叔是国民党军校毕业的,认字可多了。不认识的字你就去问问他不就完了吗。再说了,咱家不是有本《新华字典》吗。金华这么一说,二球才舒展开眉头笑了。
小学在村东的破庙里,十几个穿得破衣烂衫的八九十了岁的孩子,好奇地望着二球。腊月说,二球,你来找谁呀?二球说,我来当老师,教你们识字。孩子们以为逗他们玩,都笑了。那意思是哪有穿得这么破破烂烂的老师呀。刚刚调到公社爱批斗的王老师,穿着干干净净,留着墨黑的三七分头,两手插在裤兜里,上衣口袋里挂着两只钢笔,一看就有学问。再看看二球这穿戴,这模样,哪像个老师呀!孩子们都笑得前仰后合的。腊月说,他不是老师,他是二球!不知谁起了个头,孩子们齐声喊:二球!二球!二球!这下子还真让二球有点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办好,脸急得红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搔搔头皮,一下子瞥见讲桌上的白柳棍儿,那是教鞭,他拿起白柳棍使劲的打着讲桌,"啪啪"的响声把小学生们吓得鸦雀无声。腊月说,我不怕你。平时腊月的家和二球的家紧挨着,是邻居。腊月去二球家串门时,二球爱逗他玩,两个人关系就特别近。腊月其实是想和同学显摆一下他和二球的关系。可没想到二球此时六亲不认,正好拿腊月开刀。他急乎乎地走到腊月面前,拽出腊月的胳膊,举起教鞭,照着腊月的手心"啪啪"两下,腊月的手心里立刻起来两个红印。紧接着腊月就呜呜地哭起来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同学们都看傻了。从此,同学们再也不敢小瞧二球这个邋邋遢遢的老师了。
听说公社教育组的领导来检查我们小学,二球带领着我们打扫卫生,教室的地面打扫的一尘不染,谁的课桌底下的废纸,谁自己拾。二球还说,来的领导问你们为什么读书?要一起回答:读书为革命。还告诉学生,批林批孔,林是林彪,孔是孔老二。
检查那天,同学们早早地来到学校,等着领导。二球也穿上了一件干净衣裳,不时的出来向领导来的方向张望。等了很长时间,也没见领导的影子。二球说,不来更好,我们上课。二球教同学们读课文: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天大地大不如共产党的恩情大......就在这个时候,检查组来了。二球忙停下上课,给领导递烟。那位领导说,不吸烟,今天就听听你上课。你接着刚才继续讲就行。二球一听洋鬼子看戏傻里眼了。只见他脸憋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同学们。等了很长时间,才叫腊月领着同学们读课文,腊月读一句,同学们读一句。都读了五遍了他还不说停下。那位领导有点不耐烦了,说,行了,不要读了,你给同学们讲讲课文说的是什么意思。
二球讲开了:同学们,知道爹是什么?同学们有的说知道,有的说不知道。二球说:爹就是,就是,就是……腊月一看二球说不上来,就忙替二球解围说,爹就是和俺娘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的那个大人。人们都笑了。腊月说,俺说得不对吗?和俺娘睡觉的那个孩子是俺。人们又笑。课堂秩序有点乱,二球忙用教鞭敲着讲桌说,别说话了,听我的。爹,就是父亲,也就是你娘的男人,城里人叫爸爸,咱们庄户人家叫爹。爹上下结构,上头是父亲的父字,下头是多少的多字。腊月抢着说,父亲多就是爹。二球说,不对,应该说父多就是爹。同学们一起说,父多就是爹。二球问,你们有没有爹?同学们一起说,有!二球说,有爹的举手?同学们都高高地举起了手。
那位听课的领导想了想,也慢慢举起了手。他也有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