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饼

姐姐在16岁那年的清明节的前几天里，她的十个指头深入到明媚的春光中，轻轻地握住艾叶。艾叶青翠晶莹，没有半点瑕疵。姐姐的纤纤玉手同艾叶一起跳动，肩上竹背篓在山坡上的花丛间时出时没，蜿蜒前行。色彩浓郁的春天让姐姐美丽异常，越积越多的艾叶芽尖在姐姐背篓里春深如海。
艾叶和米粉揉和混合，然后蒸熟成碧绿馨香的艾饼。这种食物在清明时节里盛满家家户户的蒸笼和瓷碗。春光烂漫的滋味在每个人的口里浓郁淳绵。初春的艾叶和金秋的稻米在这辉煌的时刻融合着，让人们在收获和种植的美妙结合中，做出让岁月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的好梦来。
采摘艾叶的时候，缕缕清风穿过河流和田野，在姐姐黑头发上频频闪现，头发飘拂起来，不时掀扑缠遮面颊，给姐姐增添了一种与春色相媲美的丰韵。
姐姐在寻觅艾叶的时候，不时举目遥望不远处山腰上的一幢泥屋。许多年代久远的生长在黑土地里山村故事，让姐姐怦然心动。姐姐捧一把艾叶慢慢靠近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目光穿过艾叶看到黄泥小屋在渐渐地变得像艾叶一样翠绿……难忘的往事涌上心头。
那是一个暴风雨即将到来的时刻，风云雷电把天空搅得瞬息万变。在野外摘猪草的姐姐来到山腰独居的屋檐下避雨。土屋的颜色斑驳而又模糊。屋门半开露出黑黝黝的昏暗，她不敢期里面细看。此时雨从天空倾泻下来，大自然表示情感的语言激起姐姐的心底的涟漪……我能像雨像风像雷电自由地渲泄展示吗？
当姐姐把目光投向地面的时候，看到了石头缝隙里长出几株艾蒿。它们的根扎在两块石头的缝隙中，叶子繁茂，香气四溢。姐姐伸出手想把它当成猪草摘下来，她的手在靠近艾草的一瞬间，屋里发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别动！姐姐的手停在这种恍惚的时间状态里，不知如何是好。很快，一个老妇人出现在门边的光亮中，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老妇人的神态在姐姐看来显得很遥远，像是一些故事里的人。
“这种艾叶很金贵，以前山下有很多人到我这里来取艾叶，煎水给新生伢澡洗……”
“我知道这种叶子可以舂饼吃。”姐姐兴奋地说。
“许久没有吃过啦！”老人的眼神很难从遥远的回味中移出。
姐姐凝望着老人。在有几十年差距的两个年龄里，姐姐看到了一道灿烂的闪电在中间燃烧，照亮了独屋，也照亮了姐姐的脚下的泥路。
雨停了。经姐姐发现天空中挂着一道彩虹。彩虹缤纷的色泽和圆润的弧形，给姐姐16岁的眼睛里注入了一份来自天空的暗示和启悟。
在被雨水冲刷得纤尘不染的山野间，姐姐的身影被到处闪闪发亮的水珠放大。她不时回头朝那山腰的独屋投去长长的视线，那道门就像一只永不关闭的眼睛在她的后脑勺上悬望。
现在，姐姐见到小屋在艾叶的绿晕里变得清翠碧绿了，心情格外愉悦。明天，她要给老人送去香甜绵软的艾饼。她仿佛看到老人用手托起艾饼，脸色庄重。艾饼的颜色和香气在老人的白头发里纡绕，在独屋门前铺展开来，老人在岁月雕塑的家园里稳稳地坐着……姐姐满脸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