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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淮河南边有一个村,被山水包裹着,像一只卧在窝里的兽,几百年来都是老样子,这只兽喘着古老的气息,在世外文明中存活了下来。村里有一个极其古怪的人,谁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仿佛都知道他的名字,一切都明摆着。我
淮河南边有一个村,被山水包裹着,像一只卧在窝里的兽,几百年来都是老样子,这只兽喘着古老的气息,在世外文明中存活了下来。
村里有一个极其古怪的人,谁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仿佛都知道他的名字,一切都明摆着。我想他要么姓龙,或者叫豹,暂且叫他龙叔吧!他和很多鳏夫一样过着独居的生活。乍一看并不特殊,但仔细瞧来又有两样与众不同,让人看了扎眼。一是上身穿着与兽皮相似的青衣,看上去十分整洁,修有边幅,髯须很长,却有序;二是长着与兽一样幽蓝幽蓝的凹陷的眼,看上去炯炯发光,却着实让人恐惧。
龙叔住在一个土坯垒就的屋里,那古朴古朴的泥墙,那古旧古旧的椽子,一切都是那么古老,给人一种独特的视觉效果,仿佛已历时千年。最有意思且最让人难以琢磨的是他的屋里画满了怪兽,有狴犴,独角马,虬龙,獍兽,麒麟……许多难以叫出名字,又不像是乱画。他们的位置十分醒目,墙上,地面上,床上,桌面上,凳子上……他曾自诩为中国古兽研究专家,对虬鸾飞鹏走兽无所不知。这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历史欠缺的三黄五帝之事,他都能娓娓道来。“娓娓道来”是事实,然而他又极少言语,所以此庄人都叫他老古董,他的屋顾名思义就叫做老古屋了。
一切现象表明他格外的穷,连买灯油的钱都不够,因为惟有他家的灯在在黑夜里时暗时亮,时明时灭,有时甚至整晚黑灯瞎火的,屋子里黑XuXu,屋外也是黑XuXu,连鬼影儿都看不到。老古屋的有无在夜里已不是那么显眼了。所谓“无聊生者不生,即使厌见者不见,为人为己,也还都不错。”然而人们都担心他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料想他是多么的一个孤苦伶仃的人啊!
龙叔的屋坐落在淮河边,从远处看煞是阴森恐怖,即使在白天,也仿佛在水里漂流。于是人们又把他的屋叫做“河上蜃屋”。据最资深的老者说这座屋在这里已有百年了,于是我想起了《聊斋》,又想起了龙叔。
龙叔沉默寡言,几乎没有朋友。他最喜欢谈论一些古书上的兽,到了热爱乃至疯狂的地步,难道他如此精通它们是为了更好的崇拜它们,为它们献出一切吗?我甚至大胆地猜想,他可能是辽,金抑或是元人的后代。之所以如此猜想,缘于他对游牧生活,猎人生活的过多了解,熟悉与常谈。这是一个旧话题。他甚至还认识一些古老的象形文字,譬如:日月星辰。(注:本来这里举出的是符号文字,由于无法找到,所以暂且用汉字代替,文章的广博和神秘大迭色彩)
龙叔有一种怪病,让人匪夷所思之余恐惧万分。他曾神经质地拿牛角剜自己的眼睛,曾发疯似地掇刀追一些年轻人乱砍。他对新出现的事物特别的敏感,他曾经诚惶诚恐地说:“饶了我吧!我的母亲,那令我一生都不安稳的母亲!”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河边。他的尸体已经被水浸得膨胀了,是那么庞大与笨重,五六天前,我曾见过他那因胆小而畏缩的身躯,因懦弱而恐慌的面庞。今已千疮百孔了不只是他的皮肉,还有他的心,被时代的蛆虫所咬噬,所拱啄。悲哀啊!我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断使是新的文明也难以挤进这包裹的村庄,即使挤进去丁点儿,又何以挤入那古朽房子的高门槛与那幽蓝深邃的兽的眼睛。如果我把“中国的套中人”比做一只兽,这只兽被饿了上千年,如今活跃起来,嚷着要吃掉曹雪芹,吃掉孙文,吃掉鲁迅,吃掉这些反对封建制度的母亲。
他临死前曾说:“传说有一种像虎豹的兽,凶猛异常,名曰獍,实为精,生下来就吃他的母兽。我就是那只獍兽,已活了上千年,总是不远不近的跟定她,想吃掉她——我的母亲。”
“然而我最后之所以死,是因为我看见她活了。”
河边的兽也极多,到了晚上都出来觅食。第一晚便撕烂了龙叔的衣裳,接着开始咬食他的皮肉,连渣滓肠胃都吃得一干二净,只看见一群物在那里动,眼睛冒着绿光,并听见他们咀嚼完骨头后低嗥磨牙的声音。
第二天,他的尸体似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褴褛衣衫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