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你能不能不走

听说姨已病入膏肓的消息后，我的泪水早已泛滥成灾。我唯有在身边放一包纸巾，才能让自己把这个故事写下去。——题记
从银行里出来，又拐进附近的燃气灶具商店里，买了两个密封圈，然后拎着它们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凄冷的北风，绕着我的脖子刀子一般地滑过，莫名地我就打了个冷战：不好。果然，冷风中，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亲，姨走了……”
“不……”我的心在无力地呐喊，却发现身体渐渐地虚脱，仿佛有一只手在强有力地拉着我，缓缓地，离开自己的躯壳。
天，我看见自己在飞了。
“快点……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当我闻声停下来时，发现自己来到一个破败的村庄里，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手里拿着一根竹棍，一边慌乱地应付着后面追赶的一只恶狗，一边粗鲁地呵斥着跑在她前面的一群同样穿着破烂的孩子们。
“哇……我怕啊……姐……”其中最胆小的那个已经哭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被绊了一跤。
我这才注意到，天正下着大雪，而她们居然赤着脚在雪地上跑着！
“不怕，有姐在啊！”这时，刚刚还凶巴巴的“丐帮帮主”一下子变强硬了，将手中的竹棒用力向恶狗一挥，竹棒箭一般向恶狗射去，吓得恶狗狂吠着掉头就跑。然后，她才弯下身来，将那个绊倒在地的小女孩扶起，拍拍她身上的雪泥，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慰道，“姐在这里，妹不哭啊……”
小女孩渐渐停止了哭，放下擦拭眼泪的手背。眼泪把她脸上的花泥冲洗掉了，我却骇了一大跳：Mygod！她的眼神怎么这么像妈妈？难道说……我穿越了？
也不对，穿越是附身在某个人的身上，可我……似乎不是。
一会儿，我又随着他们来到一面背风的破墙边，看上去这里极像是一座破庙，因为年久失修，几乎只有一面的墙是完好的，另外三面都缺损不堪。
“好了，菩萨保佑，今天我们又不要饿肚子了……”却见他们已经开心地席地而坐，还是那个最大的姐，开始给几个孩子的破碗分发起她布袋子里的食物来——天啊，那布袋子那么脏，黑不溜秋的，她们怎么吃得下？
“不能吃……会生病的。”我“大声”地叫着，企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并阻止他们。
可是，似乎无人听见我的咆哮，也无人睬我，只见一个个从怀里掏出两截竹棍子，就狼吞虎咽地扒拉起破碗里的饭菜来。
“呵呵，今天下午运气好，又撞见一家主人不在，不然，你们又要饿一个晚上了……”“姐”还在絮絮叨叨着，总结着自己的战绩，细心的“妹”却发现她自己却没吃，“姐，你怎么不吃？”
“哦，姐等你们吃完了再吃。”“姐”淡淡地回道。
“姐骗人！”“妹”捏了捏那个布袋子，尖叫起来，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然后将碗里仅剩下的最后一口饭团塞回到“姐”的手里。
“呵呵……呵呵……”当“姐”向口里塞那些已经被弄得脏脏的饭团时，我却蓦地看见，她的手背上有清晰的爪印和鲜红的血迹——是被恶狗挠伤的吗？
当个姐真不容易啊，我难过得悄悄地背过身去。
然而，等我擦干眼泪，再转过身来，却呆了：哪里还有什么破庙？就连那群小乞丐也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幢现代化的几层大楼，再看大楼的正面，挂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牌匾，上书“XX敬老院”。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因为成分问题而耽误了终身大事独身一生的大舅现在不就是住在这个大院里吗？
正疑惑着，却见迎面走来的正是大舅和大姨以及大姨的几个儿女——他们可是稀客啊！
“大舅，姨，表哥，表姐，你们好！”我微笑着迎上去招呼他们，然而，他们似乎谁也没发现我，一个个和大舅握手话别，钻进了停在院子中央的小汽车。
“哥，你要保重身体啊！”大姨最后走，我看见她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嗯。你也是！妹！”大舅有些内疚的样子。
假如，大舅知道姨要走了，他该会怎么想？一定很伤心吧！一恍惚的功夫，姨和她的儿女们、小汽车都不见了，果然只看见大舅一个人立在敬老院门前的一棵大樟树下黯然神伤。
“大舅，你是不是也知道了姨要走的消息？你是不是在想从此逢年过节，再没有人开着小汽车接你去姨家过年过节了……”我轻轻地走过去，明知大舅听不见，还是忍不住轻声低语。
大舅却似乎听见了，微微地叹息一声，用苍老的手背擦了擦眼睛。
“大舅，下雪了，回去吧。”我轻轻地拉了拉大舅的手臂，想把他拽进敬老院里去。
大舅却固执地立在风雪里，痴痴地望着那条公路的方向。
他们兄弟姐妹七个，至今还剩下六个，不，现在只有五个了，可是，曾几何时，这条路上一年中总有那么十几二十天是喧哗的，热闹的，大家都说敬老院里最幸福的就是大舅了。大舅身体不好，不宜劳累，偏偏敬老院就建在山腰上，出来进去都要走好几里的山路……平时我们这些外甥们，也只是逢年过节谁有空谁就过去看看他。母亲几个兄弟姐妹中，最有条件的是大姨家，大姨的几个儿女都有钱，都买了小汽车。所以，逢年过节也好，家里做什么大事也罢，大姨都会命令她的几个儿孙中的一个，开着小汽车来接大舅去住几天。然后，又用小汽车送他老人家回来……
“妹啊……”大舅哭了起来，“你能不能不走……”
是了，姨连我都告诉了，怎能不和大舅告别呢？早该想到的。
“是啊，姨，你能不能不走……”泪水再一次迷糊了我的眼眶，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取下眼镜，拿起纸巾……为这篇祭文补上标题：姨，你能不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