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

长庚挑着一挑子馒头急匆匆地赶着路，月亮还高高地挂在天上，天色还早。今天的集很远，去晚一点恐怕半夜的功夫就白费了。
月亮将夜照成半透明的，长庚又是走惯夜路的，他可以听见旷野中有节奏平稳的脚步声，就像多了一个伙伴似的。长庚抬头看看月亮心里感叹道，多像我蒸的馒头啊！月亮在两尺来宽的路上印下野草纤细的黑影子，不时动随风起伏摆动，一身臭汗的长庚感到很惬意。
可能是馒头比平时多了一半，也可能这个集他不常去，长庚总觉着路比记忆中要远，但抬头看看月亮，应该没走了多长时间，他心里有些不安。好在这时看见不远处黑黢黢的一片，凭经验判断应该是一处庄子，走近时，庄子已是灯火阑珊，他似乎已听见男人伸懒腰打哈欠，女人在一旁催促赶紧吃了早饭下地。想到自己还没娶媳妇，有些走神。
这时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叫他：“行路的大哥，挑子里是馒头吗？”他抬头一看，是一个一脸笑盈盈的小媳妇，他觉得妇道人家不应该这么早一个人出来，又想自己算个生意人只管做生意好了，忙答道：“对啊！大姐！”“你送到哪去？”小媳妇问。“沈家集。”“别去了！沈家集还远着呢，就在我们牌头村吧，价钱一样，我们这人家也多，保证你卖完！”牌头村？长庚似乎没有听说过，不及细思忖，小媳妇又问价钱了。“一文钱两个。”长庚答道。“给我来四个！”小媳妇说。长庚赶紧用荷叶包了四个馒头递给小媳妇。小媳妇也解下荷包摸出几文钱用指头拈着递给长庚。长庚恭恭敬敬的伸出手，摊开掌心。小媳妇抿嘴笑了，翻过手来将钱换到手心攥住，又松开手，三文钱滑落在长庚的掌心上，发出轻轻的叮当声。还未待他张口，小媳妇便微微一笑说：“多了一文。”就伸出兰花指去啄那一文钱。她的指尖凉凉的，在长庚手心里轻轻的点，好容易拈住了那文钱，长庚觉得很像抓一小把麦粒让鸽子啄食时的感觉，痒痒的。
长庚有些傻了，小媳妇拿到钱看了他一眼，低头含羞一笑，转身走了。才走出几步，忽然转过身来一笑说了一句：“我去给其他人打个招呼！”就又脚步轻盈的走了。细细的腰，圆圆的臀，一脸魅惑的笑。长庚看呆了。
长庚还未回过神，人们便三三两两的招呼长庚要买馒头了，长庚赶紧照顾生意，来得男女老幼什么样人都有，相互打着招聘呼闲聊着。一个胖小子大概饿坏了，馒头一拿到手就弯嘴里填，结果噎着了，他爹边给他捶背便骂他没出息。
不一会儿两个筐空了，长庚的钱袋却沉甸甸的了，长庚想如果天天生意这么好用不了一年半载就可以娶上媳妇了。这时天也要大亮了，一声鸡叫以后，刚才还热闹的四周，一下变得静悄悄了。他环顾四周被惊呆了，哪有什么庄子，不过是一片乱坟岗子，墓上乱七八糟长着些草，墓碑东倒西歪。
每座坟前都整整齐齐的码着几个馒头，是他刚才卖出去的。他觉得钱袋也好像变轻了，伸手进去触到了软软的东西，掏出一把来看是纸灰，马上就随风飞了。
馒头都没吃，但上面尽是肮脏的指印，没法卖，也没法吃了。但他还是将馒头收回到筐里，挑起挑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