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的权利

女儿晶晶在幼儿园上大班，随着这个小家伙的日益长大，我发觉她脑子里稀奇古怪的问题也越来越多，甚至于我们这对博士生夫妇都穷以应付。她会问鱼为什么不长脚呀？金鱼的眼睛为什么会凸出来呢？大阳为什么只上白天的班呀？有时为了她，我不得不去图书馆翻阅一些资料来给她的一个满意的答案。
有天晚上，我坐在电脑前爬格子时，又听到她在问爸爸：“爸爸，为什么苹果不可以长成三角形？香蕉不可以长成桔子那样？西瓜要是能长成方形的该多好啊，那么冰箱里就可以多放下两个了。
研究哲学的丈夫显然对遗传学并不感冒，他只是不耐烦地打断女儿的奇思妙想，眼睛仍然停留在他钟爱的《新闻联播》上。
我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看了看坐在地板上又在用心堆积木的女儿。胖乎乎的小手，圆嘟嘟的脸，略微翘起的小鼻子，真是可爱的小宝贝！她刚才的问题大概就是被各种形状的积木引发的吧？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又开始专心写作。过不了多久，忽然女儿兴奋地发出一声叫，她跑到爸爸身边说：“噢！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苹果长成三角形，让香蕉长成圆形，让西瓜长成方形的了！”
丈夫虽然不耐烦，但他仍认真地看着女儿，用鼓励的眼神听她说下去。
女儿说：“我们做好多好多各种各样的盒子，把它们挂在小果子外面，那么长出来的水果就会变成那样了吧？”
丈夫显然被女儿的异想天开震住了，他饶有兴趣味地琢磨着女儿的话，忽然他也感染了女儿的兴奋，他一把抱起女儿狂啃起来：“好宝贝！你真是一个天才！而且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
他冲着我嚷：“萍！也许女儿的想法真的可以实现呢！这样在生物遗传学上是个了不起的突破啊！”
我转过身子，冷静地说：“植物生长需要阳光、水分，你觉得盒子里的它们能得到吗？”
丈夫的喜悦丝毫未减：“可是我们可以改进女儿的想法啊，比如小盒子换成小笼子，我们只是在它们的外面加一个规范它们生长的器物而已，应该不会影响到它们的生长。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就会变成一种让人惊喜的现实！”丈夫的表情似乎已经接近了成功那样的狂热。
也许丈夫的思路是对的，我无话可说。我有片刻无言地看着欣喜的父女，我真担心丈夫今晚又会是一夜无眠。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晚上睡觉前女儿钻进我的怀里，照例又要我讲个故事才肯睡。
我的故事是这样的。
从前有个庄园主，他是一个又矮又丑陋的男人。他从小是在别人的讥笑歧视的眼光中长大，所以慢慢地他的心理就变得十分阴暗起来。他最讨厌高大英俊的男人，因为站在他们身边，他会变得格外自卑。于是有一天，他打了很多个不到一米高的铁笼子，又把一些买来的孩子们放进铁笼子里喂养。在这个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们永远也长不高。这样庄园主的身边便有了很多个比他还矮的小矮人供他驱使。生活在这些人中间，他感到了无比的幸福。
女儿睁大恐惧的眼睛说：“那些小孩子好可怜哦！他们的头会被铁笼子挤得好痛哦！”
“对！”我点点头：“这是一群无辜的孩子！他们十分痛苦地活着，因为有人剥夺了他们生长的权利。如果一个人的幸福是建立在痛苦之上，那么他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比庄园主外表更丑陋的是他那颗卑鄙狠毒的心！”
女儿想了想说：“那我也不要水果钻进笼子里了，水果们也会好痛哦！”
我看着安祥睡去的女儿，脸上漾起了微笑。说服女儿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他呢？
睡在一旁的丈夫翻了个身，我听到了他轻轻的一声叹息。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洒满我的窗前时，我睁开眼睛，发现丈夫和女儿都不在了。接着我发现在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条。
“亲爱的萍，谢谢你给我上了人生珍贵的一课！我已经决定不再去想那个愚蠢的主意了。现在我正和女儿在倾听那些无辜的水果生长的声音呢！对，我们每个人都无权剥夺它们生长的权利！爱你的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