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给阿旗的故事

闲着没事，阿旗就缠着我给她讲故事，讲不出，就要吃她的拳头。我想，天才和白痴都是这样给逼出来的吧。我的故事现编现卖，内容大都莫名其妙，阿旗听了却乐不可支，可见她的智商和情商都是有别于人的。
她看到报纸上报道某大医院举行爱心活动，免费为先天唇裂儿童做修复手术。她让我以此讲个故事。故事的题目是讲完后才加上去的，叫《第三只眼》。

1第三只眼

儿子和儿媳生了个女儿，女儿先天唇裂，喂奶都喂不进去。婆婆很生气，没生出男娃也就算了，竟生出个怪物。女婴奄奄一息，婆婆自告奋勇，把孙女抱到野外荒草岗上埋了。
过了一年多，夫妇俩终于生出了一个健康漂亮的男孩儿。举家欢喜。
孩子不大合群，三岁了还自己一个人在家玩儿。门口一群孩子在跳格子，织毛衣的妈妈鼓励他，小顺，出去和他们玩儿吧。
小顺摆弄他的积木，头也不抬，说，我才不跟他们玩儿呢，我有姐姐陪我玩儿。
是对门家的小玉姐吗？妈妈飞快地勾了两针。
是我亲姐姐，她不也是你生的吗？
你说什么！妈妈大喝一声，不准乱讲话！小顺吓得不敢言语了。妈妈一连织错了六针，手抖得厉害，索性不织了。她知道，肯定是街坊们嚼舌头根子了，大人们不要脸也就是了，还要讲给小孩子听。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丈夫和婆婆。婆婆这一年得了气闷病，听了这件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义愤填膺，可是没头没影的，找谁问罪去。就算找到了，他们一句“做得出就别怕人说”，你就哑言了。不知哪个王八蛋生造出这句话，做了后世万代人的挡箭牌。婆媳一腔怒火转向小顺，以后别听外边大人说长道短的！
一次小顺出去玩，天黑了还没回家，一家人把整个小镇都找遍了，正商量对策，小顺自己回来了。他说姐姐没上过幼儿园，他带姐姐到幼儿园玩儿滑梯和秋千，天黑了，姐姐就送他回家来了。他指着远处黑洞洞的夜说，姐姐刚才还在那儿，现在走了。
大家确认这孩子中了邪了，被鬼魂附体了，于是请神婆来给他叫魂儿，请做礼拜的王婶来念《圣经》，到庙里敬香，神符圣水喝了无数碗，都不见好转。
小顺对大人们叨念着姐姐那里的好，有棉花糖吃，还一块儿过家家，玩儿累了，刘二奶奶就把他儿子上的供品给他们吃。刘二奶奶说他儿子这几年清明上的供品一年不如一年，她活着的时候，儿子儿媳孙子孙媳都嫌她，现在有小顺姐弟俩陪她，她很知足。刘二他爹当时也在看热闹，听了这话，当场就吓跑了。
小顺又说，姐姐嫌奶奶对她不好，把她埋了，让她透不过气，所以她就每天晚上搬块石头压在奶奶胸口上。刘二奶奶劝姐姐别记仇，人在阳间再坏，到阴间就变好了，人在阳间再嚣张，到阴间就老实了。小顺奶奶又惊又怕，当天晚上就上吊自杀了。
爸妈都怕他了，镇上的人都怕他了，活着的人都怕他了。
县医院精神科的胡医生问他，你姐姐多大啦？比我大一岁，九岁了。她上几年级？她不上学。她叫什么名字？叫姐姐。她长得什么样啊？长得像妈妈，手脚像爸爸，嘴巴三角形，她说她是玉兔下凡。胡医生初步断定小顺有臆幻症。小顺临走时对医生说，刚才你太太领着你女儿来看你，你女儿想亲亲你，她妈妈怕阴气冲撞了你，不让她亲。胡医生当时就瘫在椅子上了。三年前他太太宫外大出血难产死了。
爸妈使劲打他，逼他以后不准乱讲话。小顺不经打，就服软了，再没提过那些死去的人。如此大家平安度过了十几年。
小顺的表哥结婚，大家去吃喜宴。大家都夸这对新人郎才女貌。小顺不以为然，他觉得表哥是五大三粗的庄稼汉，根本比不上姐夫。他忘了十几年的禁忌，对旁边的一个女孩子说，前年县高中有个男生得白血病死了，我姐姐进城遇见了他，看他长得白净斯文，就跟他谈恋爱了，不久也要结婚的。女孩没听清楚，鞭炮声太响了，她只顾着和女伴品评新娘子的嫁衣。小顺也不介意，过一阵子，姐姐要结婚，奶奶还可以给他们带孩子，刘二奶奶要过八十大寿，真是喜事连连哪。

阿旗对这个故事的结尾不太满意，认为后面应该再续个倩女幽魂什么的。我说后面没什么可编的了，她也懒得争辩。

2第四公寓自杀事件

两个女人，她们是一对恋人。她门每钓上一个男人，对男人的鄙视就增加一分。男人真不是好东西，不如我们自己好好相爱。
她快三十岁了，保养得像个少女。她的女友才二十初头，头发很短，可以看到白皙的头皮。她门对脸部的化妆都不太在意，只在乎嘴唇。她的嘴唇娇艳而不妖艳，红色的欲望呼之欲出；女友的嘴唇是光亮的银白，透着浅紫。这样的两个嘴唇接触在一起，会别有一番滋味呢。
今天是阴历十五，她们决定自杀。她抬头看一看天，满天光蒙蒙的，脏兮兮的，月亮的白，白了几亿年，有点旧，泛着黄。
橘子香，百合香，她们体味别有的一番滋味。
女友说，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
她说，有个解决的。
女友说，何必等到青春不在，空留下一个平淡的句号，还不如现在留下一个惊叹号。
她说，一个惊叹号。
高脚杯，毒药，交杯酒。
女友想，明天人们会在第四公寓B座407发现一对漂亮女人的尸体，拥抱着，像母女，也像姐妹。
她想，明天人们会在第四公寓B座407发现一个漂亮女人的尸体，孤独的，像自杀，也像他杀。
她从公寓出来，抬头看一看天，白了几亿年的月亮，脏，可鄙。
你真丢人。她对着它骂了一句。然而她又不可或缺它。人生到底迈不过那道坎儿，有太多的东西舍不得。
她想到了张艾嘉，妮可基德曼，韦春花。她提一提挎包。她觉得她应该做个母亲。

那时我正读穆时英，编的故事有点变态。阿旗认定故事里的那个女友是对她的影射，使劲剜了我几眼，不过她超喜欢“月亮白了几亿年”那样的句子，扯着我耳朵问我是怎么想出来的。我说是个人就能想出来，要是你当初少看几集《还珠格格》，智商也不会下降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喊，接我飞腿！
可我还是想拿还猪格格开涮。

3第五颗头

新疆公主雅客西要远嫁北京的皇帝。路过甘肃的时候，那里正闹饥荒，饿死了很多人，有个村妇花大妮快饿死了，公主给她食物吃，还把她带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