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话

刘大学是真的大学生。三个寒假所创造的“年”文化，成为村里村外教育孩子的好教材，一时竟传为“佳”话。
别看大学的爷爷没文化，大字识不了几个，但说话办事没有人不服的。单说这孙子们的名字，个个都有历史意义。他自己三儿子，孙子们陆续出世的时候正是文革时期，那个时期，社会的主流是什么？他便先拟定了一个“工农兵”。于是，他大儿子和二儿子家，就先后有了三个男孩子，那当然是“工”，“农”，“兵”了。只是那话太有杀伤力，他家的男丁包容了“工农兵”之后，到了三儿子，只生得二个女孩，又赶上了计划生育，好象只有女孩的命了，但儿媳妇有些心不甘，使尽招术，竟然悄悄怀孕了，经历了围追堵截，抄家罚款，“啪哒”，竟真的生了个大小子。爷爷高兴，又生在百废待兴的八十年代，知识的重要，正越来越让人重视。“大学”，一改常态，也可以说“与时俱进”，爷爷的希望，就成了他的名字。
刘大学，当然也应了他爷爷的话，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名大学生，虽然他爷爷在他出生不久就离开了人世。只有大学的奶奶，不时地在人前背后感叹一番他爷爷的预见性。
刘大学，也许是早早地背上了前辈的愿望，不太爱说话，二千零六年大学的第一个寒假，他最大的变化就是比以前活泼多了，不断地哼着小曲，给人的感觉那真是“上了大学那真是不一样了。”
农村的“年”，不光是传统、热闹、更有一些“敬畏”。特别是大年夜，大家祈盼的都是祥瑞啊，那会预示一年的平安和富贵。所以，那一夜，烛光之下，香烟缭绕，在鞭炮声中向天地祈福的时候，大人们极尽全力地让孩子们别说话，特怕孩子的无知冲撞了神灵，也怕神灵借了“童言无忌”预言了不幸……可是大学不是小孩子了，当他奶奶在一些灵位前虔诚地焚香时，他爸爸便示意大学到院子里点鞭炮。
爸爸把一串“落地红”高高地挂在竹杆上，大学就把一些“花雷子”，一个个排着立好了，等着爸爸点着了“落地红”，他就在那清脆地“啪啪”声里，单个地点上“花雷子”，于是在紧密中，有了节奏……大学的心里高兴极了，就一边点“花雷子”一边哼起了歌：“点上一个，倒了一个，点上一个，倒了一个……”
爸爸听到了，气得不想哼声。不作声叫“密”，密住了，就会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可是，就在那一年，大学的奶奶去世了。大学的父亲才说起了大年夜大学那不祥的歌。
这一年，因为奶奶的去世，每个人的情绪显得相当低落。在乡下，有老人去世的儿孙带孝，也叫“吃伏”。家里人死了人，本来秽气，过年的时候不要把秽气带给人家就是一种祝福了。所以，从大年夜到初三，大学和他爸爸都不能串门的。大学心里闷得很，早知道这么多讲究，还不如在校呢。更要命的是，父母还是那么按步就班的过年，半夜就起来，发“马子”，请财神，伺候那些天上人间的神仙和各位祖先。奶奶，那张熟悉的脸，也已经是一张照片，在闪烁的烛光中，向大学微笑……大学的眼里，一时有了泪光，突然就想起了奶奶给自己讲得笑话：有个人啊，不会说话，赶集的时候碰见他舅了，就问：集，你来赶舅？买个孩子喂芋头？他舅一听就火了：你怎么连句会不话说？我狠不能一门踢了你脚外头。”现在想来，好象是奶奶笑话自己似的，但让大学认为去年那几句倒霉歌，对奶奶有那么大的杀伤力，打死他也不会信的！
他正瞎想着，母亲下出了水饺，敬了各位神灵与祖先，示意他吃饭。他坐到桌前一看，这水饺怎么下烂了？正不想吃呢！
“怎么都破了？”他嘟哝着。抬头一看，父亲正瞪着大眼珠子瞅来。心里一动：对了，这是大年夜，莫非说这也不行？
具说，这一年，大学的父母事事不顺，总是“破”财，秋天的一场禽流感，他父亲的小鸡场，就损失了一万多元。他父亲对妻子说，到了过年，年前一定要好好地给这个“乌鸦嘴”，好好地补一下“年文化”。
第三个大学的寒假，大学本来说要留校过年的，他父母不同意，也只好打道回府。回家的第一件事父亲就说：“上了这么多年学，越学越倒退了。就凭你这个人事不懂的的人到社会上混？这个假，我先给你说说什么是‘过年'的话。”
于是，他知道了过年吃饺子时，吃的蒜泥的蒜，不能叫“蒜”了。因了“蒜”和“散”谐音，从大了说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难。就在这一晚叫“忌讳”。
对那些供奉神灵的用品，为了恭敬，不能叫“买”，而用“请”。
对年夜里一些过失的工作，要有补救的说法。例如：上一年的饺子下“破”了。那“破”，要用“挣”字说……
大学也称着父亲有耐性，和父亲商量：“爸爸，下个学期我想考研。学历低了，象咱们没有多少关系的人，就工不那么容易。”
“那样吧，看看今年咱们家的收入再说。我与你妈，会尽力的。”
说实话，这个大年夜，大学有些小心奕奕，因为这一年，会成为自己一生的转折，他也在心里祈盼家里的平安与收入，是自己真实的后盾。
一切顺利，大吉大利。当那白白胖胖的大水饺象大元宝一样端上饭桌上的时候，三个人的心里的那份愿望，一时是那么圆满。大学心里更是如释重负，不禁脱口而出：“今年好了，一个也没挣！”
父亲一副“一门踢了你脚外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