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记

我从去年回来之后，一直在家苦心研究如何种土豆。刚开始的时候翻了七分地，照葫芦画瓢地育苗施肥，最后居然也挖出了几百斤土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啊。这个豆既然种出来了，我一个人又吃不完，就得想办法卖掉。我们乡下地方，没什么集市，要卖也要跑好几里路。想好我有摩托车，呼哧呼哧的也可以载上百余斤。
说是集市，其实也就是个早市，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去，只能卖给小贩，小贩再转给城里，从中牟利。六点以后，买菜的的大妈大叔们就活跃了，热闹到八点左右，就陆续收摊了。考虑到时间问题，我决定卖给小贩。于是凌晨四点从被窝钻出来，开门一瞧，哗啦啦地下着雨，没得办法，只能披上雨衣，车上捆两袋土豆，冒雨前行。说实话，雨天的路很不好走，滑的很，我的车子又三番五次熄火，真是焦灼。外面还是乌漆麻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半路上还突然跳出一个人来，我以为要撞上他了，结果没撞到，而是我撞到树上了，车子翻了，土豆散落一地。我很生气，破口大骂，那人灰溜溜的跑了，消失在黑暗中。我拾完土豆，已经是五点了，于是我加快速度，一口气奔到了集市。
用个破纸壳垫地上，土豆倒在上面，堆得像小山丘。不一会就有个大叔过来询问价格。大叔头顶油光滑亮的，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他问我土豆多少钱一个。
“一个？我是论斤卖的。”我诧异。
“我只买两个，不卖算了。”大叔脸色甚是不悦。
“要不这样，您挑两个，我给您称重算钱，行不？”我都快哭出来了。
“不行！我只买两个，不按斤买！”
于是我的第一笔生意泡汤了。过了几分钟，又有个老太太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过来了。她说买十斤土豆，称了重，给了钱，我问，您老人家提得动吗？她摇摇头，于是我干脆好人做到底，帮忙把十斤土豆送到了家。老人家连声道谢，一定要请我进屋喝茶，我说不用了，转身跑出来了。路上忽见一人拼命奔跑，那速度堪称百米冲刺。仔细一瞧，竟是九叔。九叔是我的长辈，平时办事极是稳重，从来没见这么慌张过。我正想问清情况，集市上的人竟然接二连三的都跟着九叔往一个方向跑去了。三分钟过后，菜场上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老人。我心里害怕得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人吗？”那老人敲了敲地面。
“有……”我小声道。
“你怎么没去？”
“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唉，大马路上翻车了，掉了好多东西，还不快去捡啊！”
“那您老人家怎么没去？”我问。
“我眼睛看不见啊，要不然早去了！”老人家捶胸顿足，表情很是痛苦。
于是我撇下瞎子，一溜烟跑到大马路。果然看见一辆大货车翻在路边的稻田里。车上原本装了一车鸡，现在笼子破了，公鸡四处乱飞，从菜场上涌过来的人们开始大展身手，使出浑身解数捉鸡。货车司机似乎还没挂，满脸鲜血地从车窗里钻出来，匍匐在地上，爬了几步，似乎奄奄一息了，停了几秒钟，突然又活过来了，抱住一个路人的腿，拼命哀求其将他送去医院。可惜那人只对捉鸡感兴趣，救人免谈。
我看各人穿梭不停，都颇有斩获。尤其是九叔，平时养尊处优的，捉起鸡来竟是毫不含糊，左三只，右三只，只恨不得再多出两只手来。那些人看九叔战果辉煌，也红了眼，纷纷打电话让老婆孩子送个大口袋来。我见那司机可怜，想过去扶他起来。
“公安局来啦！”人群里不知谁这么大喊一声，人们纷纷将手中的公鸡扔掉，各自逃命。其中一只刚好从我头顶飞过，被我逮住了。我正欲逃走，那司机突然抱住我的脚。我拼命挣之不脱。
“就是你在这聚众哄抢？”公安来了，问。
“没有，我……”我无从解释。
“是不是他？”公安又问司机。
“是……”司机真的奄奄一息，吐字不清了。
“你手里拿着什么？”
“这个……不是……”
“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有什么好说！”公安突然大吼，“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只得坐上警车，去做了笔录，好不容易弄清了来龙去脉，才放我出来。本来说是要罚两千块钱，我没钱，他们就把我的摩托车收了，说是“无证驾驶”。我从局里出来，跑到菜市场，早已经空无一人了。
“大姐，我的土豆呢？”我问扫地的。
“先头啊，好多人抢呢，拦都拦不住，不晓得是你的啊，哈哈，你卖个菜又跑哪去了，现在怎么可能还有东西在……”
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