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酒

2009年7月20日，晚。外面下着雨，雷声轰隆隆着实让人心烦。严小刚坐在一家小饭馆里只管喝着闷酒，他的“猪朋狗友”（他老婆这样称呼他的这些朋友）厦华李和严达似乎看出了严小刚有心事，但其实每个人都有心事，所以每个人都不大吭声，这种心照不宣倒很默契，三个人一下子喝了十几二十瓶青岛。
差不多到了回家的时间，外面的雨也停了。严小刚一伙也该散了，他们都没有醉，几瓶啤酒对他们来说小菜一碟，所以都各自回家。严小刚骑着刚买不久的摩托车，虽无牌无证，但这路段他熟，怎么也不会有事的。雨过的夜空气透着湿润的凉意，风掠过他的身体，也许酒精也起了作用，他亢奋起来。打小学六年级起，他就和酒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曾对他老婆说，就算没有老婆也不能没有酒，气得他老婆差点回娘家，可老婆气归气，他还是照样隔三差五喝酒。但毕竟结了婚生了孩子有了家，喝酒总不能像单身时一样喝肆无忌惮，而让他烦的是，有了梦寐以求的家后他仿佛更离不开酒。回想起从单身到成了孩子的爸爸的一系列巨变，他觉得这是很平常的突然，他还没有做任何准备，原本也以为不用做任何准备就成了家，而成了家后居然很必然地成了柴米油盐的奴隶，他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成了有家庭负担的人。他越想越来劲，油门也加大了不少。风更大，对肉体的刺激就越大，所以他就越放肆。飙车能让他回到结婚前的逍遥，能让他暂时沉浸在刺激的快感中，而这是连酒都做不到的。
可毕竟是孩子的爸爸了，总会成熟了很多。到了有人家居住的路段，他清醒地放慢速度，稍稍谨慎了起来。这时他又想起了那一次酒后乱性，做了对不起老婆的事，可老婆后来还是原谅了他，因为他承诺他会改。可是酒这东西比白药仅差半点，喝酒又不犯法，活在那种日子里哪能缺了酒。他想，跟老婆说为了生活也得喝酒总能说得过去，搞推销的哪能缺了酒，跟朋友联络感情哪能缺了酒，这是女人们不懂的。可他毕竟还是心虚，毕竟做了老婆不高兴的事。
夜不算深，也许是由于下雨的缘故行人寥寥无几，于是他又试探性地加大油门，心想，没事的，哪里会那么倒霉，一喝酒就刚好出车祸。街道不宽，路灯幽暗，这倒霉的小地方，连开车都不能畅快。他想起明天又得出差去联络客户，工作辛苦，工资有时候还不足以养家糊口，一家三口住在狭窄的老屋里，也没有啃老族那样幸运有“老”可啃，也没有白领那样幸运还可以当房奴，他突然又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很可悲，可悲到垃圾堆里去，让他忽觉有种见不得人的无能。他从小到大几乎没哭过，可这时竟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老婆的身影在他脑里越发清晰，因为离家越来越近了。他又想起老婆做的菜，比他做的还难吃，可好在老婆随便，什么都能吃，连苦也很能吃。当初结婚时是因为老婆有了孩子，很多人结婚都是因为这样，老婆很漂亮，当初害怕娶了之后养不起，结果老婆处处为他省钱，头发不弄，衣服随便，除了洗面奶和防裂唇膏外什么化妆品都没有。他想这样的老婆要上哪找啊，自己竟还老惹她上火，不禁又有点内疚。想想老婆当初单身时也赚过一些钱，可也都跟他一样挥霍掉了。年轻时不懂事，现在就该多受点苦。这样的自我安慰是建立在自己的伤口上的，不是滋味啊。
这趟路并不远，而他在酒后想了好多，这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吧，他平时都不爱想这些的，多揪心的事情啊。他突然想唱歌，唱《水手》，可还没来得及唱，小巷里突然有人骑着自行车横在他面前，他反应还算快，马上急刹车，可还是迟了点，人还是被撞倒了。更可怕的是，竟然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心一下子凉了，最近严打酒后驾车，自己又是无牌无证，一场灾难恐怕在所难免。他从撞倒人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要逃，因为他经常关注中央电视的法律频道，知道逃逸的后果，也知道自己如果逃离的话将一辈子活得不安。这时他倒表现出惊人的镇定。交警也在事故发生的十分钟内赶到现场，老人坐地不起，呻吟不止。严小刚知道老人并无大碍，也许交警也知道，但老人就是偏要说脚断了脑震荡之类的话。交警测出严小刚属酒后驾驶，又无牌无证，并扣了车子，将老人送到医院。医院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老人并无大碍，只是左脚稍微受伤，休息几天便好。严小刚舒了口气，想还好没事。但是由于事故是又严小刚造成的，酒后驾驶，无牌无证，又处于非常时期，情形相当恶劣，所以严小刚当晚就被告知要拘留15天。原本以为大不了失去车子，陪医疗费，拘留15日就好，可被撞的老人哪里上罢干休。他不仅在医院做了全身检查，而且还赖在医院不走，这样一折腾，就花了严小刚近一万块钱。这是他所有的积蓄啊。可老人还是不肯罢休，闹着要赔偿。严小刚心想你受那点皮外伤我这样对你已经够仁慈义尽了，打官司下来也不用花这么多钱，结果就跟他闹上了官司。也许人算不如天算吧，老人居然通过关系弄来了医院的10级伤害级别鉴定，严小刚百口莫辩，只能自认倒霉。七七八八的罚款和赔偿下来，近五万块，还好他年轻，他老婆也年轻，吃得起这倒霉。只是他没钱，老人花了他所有的积蓄不说，还要赔偿，尽管他早就对这个社会的人性不抱希望，可还是不由恨起了老人的自私，也恨起自己的无知。
车祸发生后，严小刚失去了工作，拘留了15天除了老婆和亲戚，那些“朋友”居然没人去看他，他多多少少有点失望，并开始后悔当初没听老婆的话。能真正和自己同甘共苦的毕竟只有老婆和孩子，他又何必去深究那么多的不是呢！
严小刚最终决定带着老婆和孩子到别的地方寻找机会，老婆也不再提车祸的事，反正严小刚不会那么轻易将钱给那老头的，再说他也没钱。目前连下个月孩子的奶粉钱都没有，他很烦很烦，决得自己失败得连垃圾都不如，很想酒，可间接也恨起了酒。也许老婆说的对，等小孩上幼儿园，她就可以出来工作了，情况会越来越好的。老婆这么有信心，他也不好再觉得日子被钱压得很累很累了，他总得振作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