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木舟

一

我们的故事虽成历史，却恍如昨日。
晚上，刚开完村委会，老秦脚尖还没迈进门槛儿就兴奋地冲婆娘嚷道，老伴，咱村赶明儿有自己的铁壳船啦！
此时，老伴正在通明的灯下织补渔网，听了他的话不由地剜了一眼，嗔怪地说，都快三更半夜的了，还像小屁孩嚷嚷。一边说着一边收了活儿，洗了手，立身上厨房给丈夫烫酒，顺便蒸一点下酒的海鲜。
老秦是秀山村的村支书，黑黑的脸膛厚厚的嘴唇子，精明的小眼睛里总是一眨一眨地闪着智慧的光芒。听完老伴的话他嘿嘿地干笑两声，挠了挠精短的头发，坐在餐桌旁与老婆聊起天来。
一只花猫在客厅里来回蹿动，咪咪叫着，老秦嘬着老酒，随意扔下一小块带鱼，小猫扑了上去，嗅着了腥味，便狼吞虎咽起来。
此刻，老秦酒兴正浓，话头儿也正兴，他独自呷着酒，兴致勃勃地同老伴谈起了村委会召开的会议内容及实施纲要。
原来，这几年，秀山村的渔业发展严重滞后，仅靠十来条木船在内海里打鱼，航速慢、资源少，经济效益差。立在码头边，每当瞅见那些衰老破旧的木船冒着黑烟筋疲力尽地归航，瞅着甲板舱内越来越少的收获，听见老渔民们唉声叹气的口吻，老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的内心翻江倒海。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异地奔波，终于，一个念头在心海里闪过：到外地购买铁壳渔轮，率乡亲们远洋捕捞！
可是，这是这小小的秀山村富人能人屈手可数，会有谁在这风口浪尖上掏出几十万元的血汗钱来购买第一艘钢质渔轮呢？老伴提出了疑虑，老秦听了，胸有成竹地说，这秀山村的第一艘渔轮，非肖二旺买也！

二

几天后，想不到老秦会在村口码头边遇上了二旺爹。
这老渔民出生的二旺爹，满脸络腮胡子，年已花甲，退休在家。听说买大渔轮是村支书煸的火惹得儿子上当，当即带领几个老渔民把老秦拦了个正着。在村口不等老秦开口问好，便沉下老脸，指着秦支书的鼻子劈头盖脸地骂将起来：“好你个姓秦的，操你娘地，你想拖我儿子下水呀！他眼下讨海好溜溜的你干嘛叫他买啥铁壳船？那几十万元血汗钱万一亏本了打了水漂怎么办？老子叫你赔吗！”老秦真的想不到，平时和睦邻友好的邻居肖大爷此时竟口出污言，六亲不认！他心里仿佛王八吃鞭炮——憋气又窝火，想想也只得强忍火气，对老人讲清形势，讲明道理，谁知肖老头听了手一挥，根本不买他的账，越骂越凶，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最后，在热心村民们的解围下，老秦才怏怏不乐地回到了村委会办公。
在村委会里，老秦不住地抽烟，整个办公室里一下子腾云驾雾起来，几个村委员面面相觑，以为老秦家里出了什么事，他老婆经常患病，便关心地询问他。老秦摇了摇头，他坐在一只老藤椅子上，重重地吐了几圈烟雾，沉默片刻，才把早上在村口发生的事告诉了大家。
村委员们听了纷纷为老秦打抱不平，这肖老头子，咱好心当成驴肝肺，秦支书，咱别理他，等他儿子买了咱秀山村的第一艘大渔轮，丰收了，赚钱了，他肖老头子上门负荆请罪还来不及呢！老秦听了，苦笑了一下，他摁灭了烟头，推心置腹地告诉大家，看来咱秀山村购买第一艘铁壳船并非一帆风顺，我看这两天我们还是要多做做肖大爷和他儿子肖二旺的思想工作，另外银行贷款的事我再跑跑，为了尽快发展秀山村的渔业经济，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吧。
老秦是位雷厉风行的渔家汉子，为了购买下秀山村的第一艘远洋钢质渔轮，尽管在银行贷款方面遭受重重困难，尽管独自走上秀山村的村道上常常遭到一些老人无端的谩骂和围攻，可这不仅没有消除他积极向上的思想观念，反而激发他加快实现购买渔轮的梦想！
有一天，秦支书得知肖二旺刚出海回家，便带领几名村干部火速赶往他家商量购船之事。肖二旺终于被秦支书诚心诚意的“三顾茅庐”之举所感动，回想起近两年来日益枯竭的近海海路，越来越窄的渔家出路，他便不顾父亲的强烈反对，当场拍板，近日内一定凑足资金，同秦支书一道外出购买单拖渔轮！
一波三折。几天后，垂头丧气的肖二旺走进村部，对着正在伏案工作的老秦说，秦书记呀，为了买这条渔轮，这几天我东奔西凑，跑断了腿，加上自己的积蓄也只有三十多万元，离买船款还差一截呢，你当领导的门道广，能不能想想办法，到银行给我贷款十万元？要不……秦支书听了二旺的弦外之音，无非是想让村委会也增加点风险，让自己的投资少一点风险，并故意以打退堂鼓为要挟，哼，想不到这肖二旺鬼精着哩！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等二旺把话说完，老秦便直截了当地接下话茬儿，情绪激动地说，你放心，余下的十万元我来给你解决！
下班后，走在村头回家的路上，老秦心潮起伏，这十万元的资金并非小数目，从何而来？村里那点集体资金去年刚刚修了水泥路，找银行贷款又没有财产担保，上级主管部门也爱莫能助呀，所有这些事实犹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三

心烦意乱地回到家，体弱多病的婆娘见老秦不吃不喝，闷闷不乐的样子，忙追问不止。老秦一声长叹，便一五一十地把村里遇到的资金周转困难的情况说开了。老婆听了，深思片刻，便俯下身去在丈夫耳边嘀咕了几句。老秦茅塞顿开，拍手叫好，他匆匆忙忙扒下几口饭嘴一抹便赶往镇上。
原来，老秦的婆娘家有个外甥叫海德，在镇上开饭馆多年，家境富裕，很有经济实力。老秦想找他借一下房产证贷款以解燃眉之急。
天色已晚，外甥见姨夫到来自然酒肉相待，海德一边敬酒一边在心里犯嘀咕：看在姨夫行色匆匆欲言又止的样子，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果不其然，席间当老秦把此行目的告诉外甥时，却见海德支支吾吾，一副脸有难色的样子。老秦火气蒙心，他狠狠地顿了顿酒杯，甩身离去！海德便像一尊泥塑，呆愣在饭馆门口。
回到村子里，老秦伤心地躺在床上，抱头痛哭！别人不支持他买船可以理解，投资这么大，风险这么高，以后是熊是虎是亏是赚还说不准，可那是自己从小给予他关怀长大的亲外甥呀！想当初海德他爹去世得早，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是老秦看不下去，不住地接济他们，替海德交学费，送吃的送喝的；每次航班归来，船里分一点海鲜，自己舍不得吃，总是大鱼鲜虾地送给他们，当时生活虽然艰苦，可两家人胜似一家，其乐融融。如今，孩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