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的不只是生命

曙光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教室给学生发通知。曙光说，你下班后过我这来吧，跟你讲一些关于丁的事。我说，好。
挂了电话后，继续给学生发通知，一下子给这个学生多发了一张，一下又给那个学生少发了一张。感觉力不从心的。学生小莫看着我说道，老师，怎么了？谁打电话来惹你不高兴了？我扬扬嘴角，无力的笑道，没有。连自己都感觉到这个回答太过迁强，又怎么能骗得了那双敏锐的眼睛呢！
我全身不停的冒汗，可身体却是冰冷的。发完通知，我迅速离开了教室，惟恐再待一分钟，身体会不由自主的倒下去，我已经虚脱得没有一丝力气了。
一步步感觉像踩在空气上，毫无定力，感觉随时将会飘起来一样。我扶着门走进洗手间，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想洗去满头大汗，可是，水是如此的冰冷，冰得我不敢再次触碰。我望着镜中的自己，一头长发披散在双肩，被汗水浸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两眼空洞无光，脸色苍白。我关了灯，在无边的黑暗中，在无人过往的洗手间里低声哭泣，似一个鬼魅。
你的病情已经恶化了，如再不接受治疗，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回想着一个月前医生说的那些话，我不由得痛哭起来。在人前，从来没有如此软弱，也从没掉过眼泪。但在此刻，在这黑暗包围的世界里，我才能得以放任那肆无忌惮的眼泪。
曙光再次打电话来时，已经九点了，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你下班了吗？我来接你吧。曙光说。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去好了。再次拧开水龙头，任凭水的冰冷，洗去了脸上的泪水及汗水，整理了一下头发。脸色已由开始的苍白转为腊黄，为了掩饰哭过的痕迹，我戴上了随着带着的眼镜，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了一下，转过身拉开了反锁着的门。
到达和曙光约好的地方时，曙光已等候在那里了。因为在看守所呆过，所以他头发也被剃得光光的了。我投给他一个习惯性的微笑，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我说，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跟着他到了饭店，走进包厢，里面已经坐着了一个人，李林。因为见过几面，也一起玩过，所以并不陌生。坐吧！李林热情的招呼着。我拉过一张椅子挨着坐了下来，曙光坐在我旁边。他还会关多久？我问道。李林摇了摇头说，现在我们也没有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可能情况不是很好。那为什么他要关那么久？我明知自已说的是废话，但不知怎么还是说出来了，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他比我们牛呗！曙光摸着自己的光头说道。听到这话，我无言了。牛！是啊，都是因为牛，所以才会被关了进去。尝过失去自由的滋味之后，以后还会那么牛么？
李林拿过菜单放到我面前说，先点菜吧！随便点，今天我请客！水煮鱼吧。我说。怎么？看都不看，是不是来这里吃的次数太多了，什么都尝遍啦？曙光说。没，只是习惯了。我勉强笑道。其实，我并不喜欢水煮鱼，只是因为记忆里有丁，而水煮鱼是丁最喜欢的。所以，不知不觉间也变成了我的习惯。
都点过菜之后，李林倒给我一杯茶说道，那里面太黑了，有钱的就是爷，没钱只能给他们洗衣服啊，扫地啊，拖地的。我呷了一口茶说，你们吃些什么？喝稀饭加青菜，青菜都是水煮的，没油的。曙光双手抱在胸前说。那你们可以出来活动么？我问。哪里会让人出来啊，整天光在里面，七八十号人关在一个大仓里，不见天日的，我关了那么久，现在人都快变傻了，脑子都不灵活了！曙光说。我打趣道，不错啊，起码还包吃包住，哪天我找不到工作了也去那里享受享受。我说这话时，心凉透了，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可是，不知道丁还要在那样的地方煎熬多久。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用我剩余的时间来换取他的自由。我可再也不想进那地方了！我受够啦！曙光说。我望着桔黄色的墙壁，不再说话。是啊，进去过的人没有谁愿意再进。可是，如果我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第二次选择进与不进的机会了，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恐惧与不安。
我思想开始涣散，身体软得无力，额头上再次冒起冷汗。身体的支撑点一下子垮了，一头趴在桌上。
醒来时，我发现四周是一片白，自己躺在一张雪白的床上，曙光和李林坐在我旁边。
悠悠，你终于醒了！李林焦急的说道。曙光也忙着给我倒水，来，先喝点水吧！谢谢你们！让你们为我担心了，抱歉！我向他俩投去感激的目光。你怎么不跟我们讲呢？李林说。我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莫非他们知道我的病了么？什么？我还故作不知情的样子道。转而将目光移开来，不敢再与他们眼神对视。李林拿出病历单放在我眼前，多久了？丁知道么？我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用了，已经到了晚期了。就算治疗也只是徒劳，也只是拿钱打水漂。我没让他知道，我不想让他担心！曙光说，你就这样放弃了？我沉默了。我眼里挂满了丁的影子，我不想放弃生命，不想放弃丁，可是，这由得了我么？我深知我的病情，而医生也对我说过，治疗也只有百分之十的希望。我的坚强，终究抵抗不了病魔啊！生命的终结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可怕！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曙光，你在这照顾悠悠，我出去一下，等会再过来。李林拍着曙光的肩膀说道。曙光点了点头说，嗯，你去吧。有我照顾他就好了。我知道，李林是出去为我凑钱去了。我没有阻止，我知道，就算我阻止也阻止不了，他们都是如此重义气的人啊！我也深知，我的时日真的不多了，或许就在今天……
曙光，我很喜欢紫罗兰了，你帮我买一束回来行不？我对正在给我削苹果的曙光说道。嗯，好的，你先把这苹果吃了吧。我马上就去。
曙光走后，我拖着虚弱的身子走到窗前，窗外刺眼的阳光射得我一阵炫晕，我没有躲，望着马路上过往的人群与车辆，有夹着公文包赶着去上班的上班族，有揽客的摩托车车主，有穿着靓丽的女子，还有一群背着书包的小朋友；一辆辆小车还有装满货物的大货物飞驰而过，它们从哪里来，要开往哪里去，我不得而知。只是，在这一刻，我与他们同时存在于这一个空间里，这或许就是缘！但，我却留不住时光，留不住所有的回忆，留不住这在我看来是如此美好的画面。
我重新坐回病床上，开始回忆，回忆这二十一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这些事情，见证着我的成长……
想念赤脚踩着春泥的感觉，有些日子没有赤脚了，是如此的怀念。
想念和同伴一起捉迷藏的快乐，长大后那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想念妈妈喊着小名回家吃饭的声音，可我却因为考试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