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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是在那一年秋天去草原的。那一年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的灿烂与辉煌。漫山飘落的黄叶像片片精美的信封,是春天写给秋天的情歌。眼睛所到之处,都是扎眼的黄,阳光在空气里发酵。我走在黄绿相间的草原上,地势起伏,有
我是在那一年秋天去草原的。
那一年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的灿烂与辉煌。漫山飘落的黄叶像片片精美的信封,是春天写给秋天的情歌。眼睛所到之处,都是扎眼的黄,阳光在空气里发酵。我走在黄绿相间的草原上,地势起伏,有一种草的长长的草尖钻进我的裤管里挠得我脚痒,我说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空旷的草原上看不见动物和人,我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荒芜和神秘之中,身后除了我的脚走在草原上的稀硕之声,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
我的口袋里还有我离家出走时带出来的银两,我不知道,我娘在太阳照到她的屁股上醒来,发现她的钱袋不翼而飞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我猜他此刻一定站在我们家院子里那棵几十年的老李树下,像被惹怒的母鸡一样,挥着翅膀骂我们家那只公鸡:“你看你那孽种(天地良心,我爹绝不承认这句话),看看……”,然后她抖抖空空的钱袋,摔到我爹跟前,“上梁不正下梁歪呀!你们一个个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老娘我,几时对不起你们了,咳,简直是想要了老娘的命,孽子啊,孽子啊……”在我娘的潜意识里,钱就是她的命,所以我偷了她的钱,就等于偷了她的命,就是不孝,就是该死,而我那亲爱的老爹此刻也一定铁青着脸,倒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娘的话,仿佛他也是我娘的儿子,活该被指责。
想到这里,我嘿嘿笑了,我用我的钱,确切地说是我娘的钱,买了十个包子,全都是肉馅的。我本来就喜欢吃包子,只是平时没有机会吃到。只是我吃着吃着,我想起我娘的命被我偷走了,我就觉得包子里的肉全是我娘的肉,虽然我是孽子,但还不至于宰了我娘做包子,于是我就哭了,鼻涕和眼泪一起落到包子上,然后,我又想起我娘也爱吃包子,我爹也爱吃包子,他们若是见我糟蹋他们心爱的包子,肯定又想揍我了。于是我就哭得更厉害了。
我想起我在我们村里称王称霸的生活,我偷了我爹刚买的新草鞋,在我娘不注意的时候,溜到了高高的玉米地里。我用这一“溜”字,是因为我娘看我看得特别紧,就跟看她的钱袋似的,以至于我老是受宠若惊地以为我跟我娘那钱袋一样重要,所以我有时候走起路来就跟一钱袋一样神气活现。
当我溜到玉米地里的时候,我的崇拜者们,已经集齐在玉米林深处。这里是我们的天然屏障。只要我一溜进去,我娘就是掘地三尺也休想把我挖出来,不过我娘不会掘地的,她舍不得她的玉米地,那是她的第二条命根子,所以啊,我说我娘的命特别多,我是我娘的第三条命根子。
通常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就会看见我爹担着粪桶过来了。也许我出色的领导才能发挥了作用,不等我一声令下,我的部将们就抢着从我爹肩上移过粪桶去浇地了。我爹就嘿嘿地走过来,笑得背更弯了,我就开始觉得我爹像那长了几十年的老玉米,花白胡子飘在风里,只是始终不结子,可是当我有一次这样对我娘说的时候,我娘立刻就揪起我耳朵,“你不就是那不长进的玉米子吗?臭小子,看老娘揍你,”那时我翘着二郎腿,正偷看我爹坐在门槛上试他的新草鞋。我寻思着怎样才能把那双草鞋弄到手,可是我的灵光刚刚闪现,就被一阵疼痛给吓回去了,我就站起来,对我娘就:“你能不能给老子轻点。”我想我当时是把我娘当作我的虾兵虾将了。
我爹和我站起来,我估计他看着他的玉米地比看着他的儿子高兴,花白胡子跟着抖动,我就对他说:“爹,你先回去,我办完事就回来。”我爹继续对着他的玉米地抖胡子,丝毫没在意我的话。我就走开去,领着我的部队去了别处。
到傍晚的时候,我们都收获得差不多了,一麻袋香甜的玉米棒子,那是从我的一个部下的地里掰来的,那时我们正好走到一块又大又宽的玉米林中,我突然就听到了我肚子里蛔虫鸣叫的声音,我就对我的部下说:“虽然我们有三八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但民以食为天,今天就破一次戒吧,兄弟们下手吧。”但是我这时候发现我的队伍中那个平时对三项注意八大纪律实行得特别严格的瘦黑个此刻正红了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他是对我刚才的命令感到痛心,我说过的,我的队伍都是训练有素的,整个季节我们都在山岗上巡逻。玉米林是我们的宿营地,游击战是我们最常用的战斗方法,往往一次出战,就能获得大批战果。直到村子里的人们都对我们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我觉得我的战绩达到了辉煌的顶峰,我就突然下定决心要为民造福了,于是我跟我的部下研究决定,实施起了三八纪律,跟正规军一样,这充分证明了我们是党和毛主席的坚决拥护者。
我走近那个涨红了脸的黑小个,我拍拍他的肩膀,他惊慌地抬起头,满眼里有心痛的表情,我看着他,正想对他的坚定立场表示肯定,他突然恨恨地说:“老大,这是我们家的玉米地。”
此刻,我的部下们正在烤着他们的红薯,自从我下了禁令以来,我们好久都没有那么撑开我们的胃了,附近山上的野果子都被我们拨拉了个精光。尽管有好几次都有人向我建议废除那条破规矩,但考虑到我娘恨之入骨的表情和挥舞的大棒,我就使劲咽下自己的口水,下决心不废了。当时我就在想,我娘的大棒怎么就那么不留情呢?毕竟我也是她和我爹爱情结晶的产物,就跟她的钱袋一样,是她的命根子呀。
在横行了几年之后,周围的村子再也找不到突袭的地方,我就开始腻烦了这种生活。我对我爹说我要解散我的部队,说这话时,我有一种告老还乡的大英雄气概。我爹佝偻着背正倚在拆下的门板上扯着嗓子喊:“……我站在观动静……,”听到我的话,我估计他得高兴了,就像我娘,一听到我的话,就马上到堂屋里点上一柱香,拜天拜地拜各路神仙,总算让她儿子回头是岸,可是,我看见我爹的背突然间急剧地颤抖了一下,“你这孽子,以后的地谁来浇?……”
但我还是把我的部队解散了,尽管我已经把他们训练得有板有眼,至少向左转向右转不会听到“砰砰”的碰头声了,别看我们平时烧杀抢掠,只剩杀没做了,但自从偷了那一袋玉米棒子,使我痛失一名爱将之后,我就铁了心坚持我的“三八纪律”了。在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集中在村头的打谷场上,练习打靶,其实讲通俗一些,就是打弹弓,还有投弹,当然没有真的炸弹可投。不过多数的时候,我们都是高兴的。
我娘的拜神没有起到作用,虽然我解散了我的部队,但我觉得,只要我愿意,我还是可以重新将它建立起来。那天傍晚,当我宣布我的决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