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荒年
作者:拾括时间:2024-11-16 22:12:05热度:0
导读:我们家的东边是长江,西边是大片的田地;田地的尽头是大湖。村民们都沿江而居。从我上学的那年起,家乡几乎年年大水,江水和湖水经常会冲破堤埂,让许多人家破人亡。特别是田的尽头那片很大的糊,一到梅雨季节,湖水
我们家的东边是长江,西边是大片的田地;田地的尽头是大湖。村民们都沿江而居。
从我上学的那年起,家乡几乎年年大水,江水和湖水经常会冲破堤埂,让许多人家破人亡。
特别是田的尽头那片很大的糊,一到梅雨季节,湖水上涨,圩很容易被湖水胀破。这时,圩上日夜有人值班巡查,挑土堵漏。父亲、母亲日夜大部分时间也都在保圩。
二叔家的孩子被他外婆带到了山里,可我们山里没有很好的亲戚,无处可去,奶奶就一心一意地照顾我们,睡到我们家里,陪伴我们,她整夜不睡,时刻提高着警惕,密切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一有情况她会立刻带我们逃离。
二娘说,保圩关键是杀蕉,往年破圩都是蕉在作怪。
谁也不知道蕉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它特别厉害,它来的时候,地下突然出现一处小洞,水会从这里不断地冒出来,然后洞越来越大,漏出的水越来越多,圩就被冲跨。
二叔说,有一种办法可以治它,用女人的马桶压上去,压好了,它就会退缩。
确实,这还真是民间保圩的重要办法,不过,一般还配合下木桩,大量的筑土等行动同时实施,二者合一构成了完整的一套保圩方案。
如果圩保住了,也不知道是哪种办法起了作用。
尽管年年大家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保圩,可圩还是经常溃破,一般,多破在风雨飘摇的夜里。
风雨夜,风大浪激,会冲破圩堤;圩发生疏漏,不易被发觉,待发现时圩已经破了,无法再堵住。
睡梦中就会听到有人象掉到黄河口里没命似的大叫:圩破着————那声音完全是在哭。
村里立刻一片混乱,鸡飞狗叫,人哭喊,兵慌马乱中人们都争向高处跑,公社大喇叭也紧急呼叫:十万火急,十万火急,预备突击队、预备敢死队,立即跑步火速增援,火速增援……
所谓的预备突击队,敢死队听起来激动人心,其实,他们分别是些六十多岁老弱病残的人,和七十岁以上走不动路的的四类分子,真正的劳力日夜都已经在圩上奔忙。再说,圩一但破了就堵不住,再增援也是徒劳。
那夜,母亲不在家,也去保圩去了。
听到破圩的消息,奶奶紧紧拖着我和姐姐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外,那速度、力气一点也不亚于一个年轻力壮的后生。由于慌张,我的头重重地撞到门框上,我一点也不知道疼。
在那漆黑混乱人心惶惶的风雨夜里,我们一步三跌,头不停地猛撞到树上、墙上和地上,但我们不敢停留片刻。有的人跑漫了,延误了逃生时机,可怜被倒塌的房屋压倒。
我们听到身后房屋倒塌和人被压的悚人的惨叫声,来自大湖方向的枪声,我们非常害怕。奶奶更是惊恐万分,用尽最后的力气加快脚步拖我们出死亡之地。
这个夜晚,什么声音都撕心裂肺,让人心惊肉跳。
终于到了高处,我们都瘫坐到地上,奶奶无力再说话。我和姐姐用哭的声音呼喊母亲,可是我们本来就有气无力的声音被风雨声和各种凄惨的哭喊声淹没,自己都听不见。
虽然,家园被毁,家财丧尽,但此刻,我们顾不了许多,休息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我们又在风雨里拼命地狂奔,寻找着父母亲,当我们找到母亲时,四个人抱一起号啕痛哭,很长时间也不愿意分开。
我们揪心等待父亲。听到人家什么不幸的消息都陪着痛哭,伤心欲绝。
天亮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连滚带爬,向我们跑过来,头上身上都是泥水和血水,我不知道他是谁,直到他哭喊着扑向我们,我才知道他是父亲。
明知圩不可保,可上面还要保,堵住保圩村民回家抢救家里老小生命的通道,还鸣枪示警,谁回家就是逃跑,会当成反革命进行镇压。
上面是以村民一家家老小的性命的代价去赌一匹死马。村民耳听孩子们凄惨的叫声,却不能回家去救家人,待他们天亮回来时,家的方向已经是白浪滔天,许多家庭已经是家破人亡,找不到家人,他们绝望地昏死在风雨中。
我们一家人平安团聚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兴奋、激动,紧拥在一起,我们的手都在剧烈地颤抖。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我们感觉到在一起相聚的时刻多么珍贵。我们悲喜交加,哭哑了喉咙,哭干了眼泪。
下午,上面来人了解灾情,在树上贴上许多安民告示:
社员同志们,你们受苦了,请不要惊慌,党和政府时刻牵挂着灾区人民的生活,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各族人民忧心如焚,纷纷捐资捐物,政府正在紧急调集救灾物资运来灾区,让大家享受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
大水无情党有情,大水无情人有情。这就是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无比的优越性……
这给饥荒和惊慌中的人们很大的心里安慰。
下午,汽车运来一些生活用品,难民们已经饿极,疯了,纷纷拼命去抢,谁也控制不了局面,父亲也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可他又被其他难民人从车上推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当他爬起来又不顾一切地往上冲的时候,我们一起哭喊着跑上去抱住父亲,不让他再上去。
其实,他根本冲不上去,他前面还有许多人。车上食品一下子被抢光了。
我们在风雨中,到晚上也没有吃到一点东西,饿得头晕。直到第二天,政府第二次运来一些饼干,按人口分配,可是很少。
我和姐姐狼吞虎咽,吃完我才发现父母和奶奶一片也没有吃,他们把自己那份什么时候悄悄放到我们面前,也被我们不知觉时吃光。
他们说不喜欢吃饼干,饿很了就去江边地上刨草根洗了吃,说最营养,好吃得很。我知道,草根很苦。他们为了我们什么都愿意做,包括献出他们的生命。
以后,政府又运来一些救灾物资,可还是很少。
那些安民告示上写着:社员同志们,你们受苦了,毛主席党中央时刻牵挂你们……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足可以安定人心、让许多人感激涕淋,可实际上,全国每年受灾的地方很多,政府和全国人民都很困难,没有更多的能力来支援灾区;加上地方政府轻报、瞒报灾情、报喜不报忧来逃避责任追求功利讨好上级,使得灾区人民饥寒交迫、流离失所。
一天一人只有二两五钱稀饭,稀饭稀的能照进人影。后来,少数珍贵的米粒都被大队干部和炊事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