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茶

一
她每天清晨都踩着碎步过来。好大一串钥匙，矿灰色的，银白色的，串在一起，摇在手里。先打开门，然后是朝北的窗子，继而打开西边和东南的。她赤着脚，踩一级又一级凉凉的瓷砖地板，一层一层的打开全部的门和窗。
这三层的房子，每个窗口灌满清晨的风时，她便坐在二楼阳台一把藤椅上，饮着一杯茶。
菊花茶，黄色的芯儿，浮白的瓣，味道清冽，透着甘香。
喝完这杯茶，她赤脚下楼，阖门，上锁，离去。
她打理这座房子，就像打理她一样精心。瞧她，总穿棉质的布裙，整个人似乎也是棉的质感，柔和的，舒适的，暖心的。
这座小楼，名七茶。

二
这小区有一个男人，叫曾贤雅。名字听起来风度翩翩，可品行一塌糊涂。听说以前爱抡拳头，打架。头发理得极短，根根竖起，右手臂上纹着一只海豹。
有一天她刚出小区门口，看见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抵着墙，她放慢脚步，故意沿着他这个方向看。忽听见啪的一声，他跌坐在地上了，脸色像蒙上了一层白纸，还沁出细密的小汗，牙齿把唇咬出血，她不得不跑过去。
“你怎么了”
他摇头。
“喂，你流血了。”她拿出一方绣着雏菊的手巾给他檫血，他也没接。
他却吻了她，轻轻一吻，蜻蜓点水般。
她目瞪口呆，傻了。
“你要干什么？”她秀气的脸上好难得蕴着一股怒气。
他笑了，“你不是要让我檫血吗？”
她骂了句流氓，别以为你是－－－－－－－俩个字眼夹在牙缝里没出来就撇下他走了。好远还听见他在用力的喊，“唐哞哞，你别走”


三
后来，她知道他的肠子真有有毛病。听说那天小区的保安帮他拦出租车直奔医院动了手术。
一个星期过后。
他看来是好了，远远看见她，就飞奔靠近她。
“唐哞哞，你好哇。”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原来像个天真的孩子。
天呐，她头疼了。
她算不上勇敢之人，保护自己的秘诀是：不去招惹坏人坏事坏东西。所以她不言不语，低头跑了。但他把她拦下，歪肩斜胯的姿态收敛了，说“唐哞哞，你站住。”
她还是跑了，但这回她什么话都不说，连责骂都没留下一句。


四
清晨哗啦啦的小暖阳泻下，似乎闪着光。因为唐哞哞面对曾贤雅的纠缠，终于没有回避，而是说“我请你喝豆浆和油条。”
从小区出来，绕过一条街，在绕一条，她们在一家永和豆浆店停下。
老板娘独个儿在店铺里头，向他们点点头。这是个清冷的早晨，有点晴朗的冬天。
她还没点，老板娘便为他们各自端上一杯豆浆和奉上一支豆浆。
他什么话也不说，也不奇怪，吃得津津有味。
她说“奇了，她怎么知道我要点这些？”她指指手上的油条和桌面上的豆浆。
他说“她会读心术。”
“才不信。”
曾贤雅说，你猜等一下我们付完钱老板娘会说什么，她一定说“曾太太和曾先生慢走。”
唐哞哞瞪了他一眼“又耍流氓。”
不一会儿，他们吃完了，喝饱了，要走了。老板娘慈眉善目的，响起一声“曾太太和曾先生慢走。”
像一句咒语。
唐哞哞胆跳心惊，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搞的鬼？”

五
后来，她因为工作一个星期没去小楼了。你猜怎么着，她步入那条街就看到曾贤雅的脸，不同于往常的傲慢和凌厉，而是倦态和沧桑。
他看见她了，但看见她，便走了。
“喂，你到底让我打理这房子到什么时候？”
“喂============
她很大声的喊，期望他回头。然而他头也不回，话也不回地走了。
她很失望，然而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不知道自己的失望过，失望从何而来，几时而来。
第二天，他又出现了，这回又神采飞扬对她说，“你好哇，唐哞哞”
有人见了我掉头就走，我一点都不好。她反驳，却也是神采奕奕。
“我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有点担心－－－－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没心情上班，见到你没事嘛我就回去睡觉了。”
唐哞哞表情哭笑不得，心里却一动。　

六我的水煮，你的煎炸。
冬至来了。
他们的城市下起了小雪，洋洋洒洒的。]她踩着小皮靴逛超市，买了面粉，瘦肉，一把韭菜和几朵香菇，还有七个苹果和一些酱料。出来站在商场一扇落地玻璃前，拨他的号码。
曾贤雅那头传来的音色杂着水流，她却都分辨得清。
他说“哞哞？”
她说：嗯，是我。
他说：怎么了？
她故意懊丧：我买了饺子过冬至，太多了……。
他聪明的接过话尾：要不我帮你吃一半。
她说：那…..下午……..
他说：下午五点，我们七茶见！.
唐哞哞还想说点什么，但这样电话就断了。看看手表，现在已经四点了，打车，飞奔到小楼，打开第一道门时，听到了水哗啦啦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曾贤雅探头出来，说“来了就快来帮忙。”
唐哞哞看着俩碟素白水晶水饺，惊讶地说不出话，曾贤雅则忙着把饺子下锅，一边下，一边说“别愣着，你下另一半。”
唐哞哞一脸无辜地说，啊，你怎么这样，我那我买的材料怎么办？她呈上买来的食料。
曾贤雅笑笑，我的水煮，你的煎炸。
那个晚上，一桌的饺子刚端出来，热气冒忽忽的盈满了整个厅子。她随手以筷子夹起一个饺子烫忽忽，咬了一口掉了下来。曾贤雅手疾眼快，完好接住那只饺子，一口扔下肚。
他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这会儿便移开凳子，坐下，然后埋头把饺子吃得极香。抬起眉眼，看见对面的他正端详着她，意味深长的“但我喜欢吃热豆腐”
她皱眉不解，脱口而出：你想吃便吃啊。
曾贤雅于是挑明了，我想吻你。
她心里有些惊慌，有些甜蜜，但没有拒绝。这一吻，很怪，因为香菇和韭菜的味道太浓。他遗憾道，
“我们应该涮牙的。”曾贤雅送她离开的时候，神经质一样大喊一声：晚安，我的姑娘。
七
不久小区里传出闲话。有人说，房子是她天国的恋人留下给她的。也有人说她是小三，房子是战后的胜果。更有人说，她只是个佣人。话里话外，她是一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