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塌了
作者:排突时间:2024-11-14 01:29:24热度:0
导读:秋雨连绵,西北风连续吹来,天渐渐变冷,王老汉家的老房子最终在一个暴风雨的晚上坍塌下去了……王老汉家的老房子是文革那年盖的,屈指一算,三十八年有余啦!房子倾注了一位庄稼汉半生的心血,那是汗水凝成的嘴巴紧
秋雨连绵,西北风连续吹来,天渐渐变冷,王老汉家的老房子最终在一个暴风雨的晚上坍塌下去了……
王老汉家的老房子是文革那年盖的,屈指一算,三十八年有余啦!房子倾注了一位庄稼汉半生的心血,那是汗水凝成的嘴巴紧出来的,尽管只砌了墙八层青砖,又在砖墙的上面墩上掺有麦秸草厚厚的泥土,算是屋墙,屋顶上封的是小青瓦,堪称“瓦房了”。瓦房落成后王老汉心里喝蜂蜜似的,乐呵呵地“八字胡”似乎添上了翅膀飞上了房橼,尽管上梁时瓦匠侯七不慎摔落下来成了终生残疾,但人们不屑于阐述一个不孝子罪有应得的下场。
转眼间王老汉七十三岁高龄,儿女们娶的娶、嫁的嫁,早已另立门户独家过日子了。老伴儿患有风湿性心脏病,吃药打针十几年,最终……王老汉永远也忘不了孩他娘犯病时痛苦不堪的神情,恨不得地缝都钻进去!王老汉心里琢磨:人就是那回事儿,活到啥时候不还是一个死?早死了早安生,早死了早托生,省得给儿女们添麻烦!在他的传统意识里,人赤条条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奔这个“差事儿”来的,能把生我养我的爹娘送到“南北坑”,眼看着自生自养的闺女小子成了家,就算完成了任务,就算上对得起老、下对得起少的了,再多活就是遭罪受!他幻想着“安乐死”的实际意义,可“安乐死”哪弄去?据说,安眠药也能达到理想境界……王老汉脑子一热,决定干见见足足令他颤抖好几年的事情,在老伴儿最后一次与病魔搏斗时,他颤抖着嘴唇颤抖着声音说:“孩儿他娘,喝下去,喝下去就不再难受了!”
老伴去了,阴魂卷走了他的思维,他本决定“老伴前头走,俺就随后跟的”,可老伴服下安眠药不到俩时辰,闺女就赶来了,王老汉失去主张,来不及……就……面对儿女们哭天嚎地,他几乎失去了任何表情,麻木地猥琐在墙根。机警过人的小闺女死盯父亲痴呆的眼神,事情明白了大半,她责问父亲:“我娘犯病,怎么没用速效救心丸?”王老汉双腿打颤,顿感头皮发紧脑子发胀,他抽风似的连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伴儿入棺当晚,大闺女仿佛听到棺材里有动静,隐隐约约地几下,便没了声音。三天坐台口,儿女们打开棺木一看,却见死去的亲娘闭去的双眼已圆圆地睁开,唇边粘着几粒黏糊糊的药片。大闺女嚎啕大哭:“呜呜……娘啊,您咋这样想不开呀?”小女儿犀利的双眼寻找着父亲倏然离去的身影,又与兄长使了个眼神,兄长却摇头摆手,拉小妹跪在地上哭喊起“我可怜的娘”来……
在殡过娘的第二天傍晚,大闺女收拾娘的衣物发现半瓶安眠药藏在箱底,姊妹几个把老爹叫进屋里关上门细问究竟,王老汉神经质般地叫嚷起来:“百日床前无孝子!你娘患病这么多年来,谁安安分分地伺候过一天?你忙,她也忙,你们都忙!哪个实心实意地心疼过你娘啊……谁知道你娘犯病生不如死?你们就算是孝子,可谁能替你娘受那份罪?”
儿子哑然,他长期工作在外地,极少过问老家的事。闺女们也是隔三差五地打个卯就走,而娇生惯养的小闺女难平心头之愤,她痛哭流涕脱口而出:“你咋不寻思去?你自私、残忍……你铁石心肠结束了我娘那条不该结束的性命!那是犯罪……你知道不?”
大闺女拽住妹妹的手劝慰:“别说了别哭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张扬出去不好听,事到如今,死则死了,眼下只有顾全大局的份儿。”
老伴儿死则死了,死去的一了百了,作难受罪的是活着的王老汉,他成了老寡夫。他万万想不到老伴的死成了儿女们手里的把柄,万万想不到儿女们对他冷落有加,虽说儿女双全,可衣服脏了没人洗,渴了饿了没人端出半碗热汤热水,闲了闷了乏了也没有人陪他唠叨唠叨,他清楚知道孩子们在惩罚自己,也早料到有这一天,他不想再活下去了,多活一天就是多受一天,他甚至不想再多吃一口饭,吃一口搭一口,倒不如省下些口粮,让子孙们吃了又张骨头又长肉,所以,几次三番,他穿好衣服决定赴黄泉路的,可最终总是怯弱,“好死不如赖活着”!方悟出闺女的话是有道理的。
一个生命,是不能轻易判死刑的……他真的太自私,太残忍了,他是多么该死啊!王老汉眼睁睁地瞅着老房子西墙根裂的大大的一条缝,估摸着逢个刮风下雨的也撑不多长时间了,他故意瞒着儿女,坚决要选择一条可以洗刷罪名、可以正身的归路,他要与他毕生的基业一同倒下。
他等待着时机……
睡梦中,王老汉看到老伴儿在为他擀葱花面条,却又听得“轰轰”两声闷响,泥水霎时冲醒了他的神经,他笨拙地裹着被子挪了个窝,借着电闪雷鸣眼睁睁地瞅着横梁倾泻、再倾泻,他的心随之寒寒落下……
“塌吧,塌吧,早晚有今天的,”他有种冲动,打心底祈求老天爷:“快把我这该死的老头子砸死吧!”
雨水夹着泥土溅在王老汉脸上,他感到浑身发冷,而就在那一刻他潜意识里猛地意识到只有孩子欠爹娘的,做爹娘的永远不欠孩子什么……他哆嗦着,寻找着箱子里老伴儿给他留下的从没试过身的新棉衣,他颤抖着穿上,顿时有些温暖,他仿佛看到老伴儿在冲他笑,他两眼一闭,随着“咔嚓”一声巨响,一头扎进横梁底下……
天亮了,天晴了,西北风也停了。左邻右舍帮着抬出王老汉的尸体,揣摩着他的死因:这老头睡觉怎么穿着棉衣,该不是自寻短见的吧?
儿女们哭成一片:“我不该死的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