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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他把左手食指关节弯曲,放在嘴边,低眉顺眼,轻轻说,你永远不会知道,这样的感觉吧,爱一个人。七年。她看着他,细碎的短发,蓝色的眼镜框,漆黑的瞳孔像一汪深不见底的谭,烈性酒精激发眩晕感。她有一瞬间觉得他也
<良辰>

他把左手食指关节弯曲,放在嘴边,低眉顺眼,轻轻说,你永远不会知道,这样的感觉吧,爱一个人。七年。
她看着他,细碎的短发,蓝色的眼镜框,漆黑的瞳孔像一汪深不见底的谭,烈性酒精激发眩晕感。她有一瞬间觉得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后她扶他离开酒吧,回到住处。八十平方的出租屋,干净,老旧。一张单人床,浅粉色碎花床单,叠成豆腐块的被子。绿色花纹的大沙发,上面还放着他清早带来的巨大登山包。他已沉入梦中。她为他脱掉靴子,换下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和袖口磨破的黑色T恤,露出精壮紧致偶有疤痕的肌肉,摆正他的身体,看到他的腰间纹着的一串英文。听到他无意识的梦呓,反复喊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洗衣机嗡嗡的转动声持续起来,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见镜子中神情淡漠的脸,额间有一点红色痣,随即想起,他们初相识时他对她说,你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人痣么。

已是深夜,月光透过窗帘上的规则小孔落在地板上。她从沙发上爬起,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摸出中南海,边低头点烟边起身去厨房倒水。透明玻璃杯,烫嘴的热水。手机持续震动,并不去看屏幕,直接按了关机。她保持喝热水的习惯,也维持着起夜抽烟的堕习。一个人独居很久,缺乏与新的人结交的勇气和技能,旧相识又都各自散落天涯,身边没有可以互相鼓励和安慰的陪伴者,内心即便强大却无法抵挡滔滔寂寞和无处述说的压抑。她深知这一点,于是只好越发沉默,疲于挣扎。
拧亮床头灯,她轻轻拍打他的胳膊,唤他,挽辰。

北方深秋的早晨冷冽干燥,挽辰从四季如春的南城风尘赶来,只着夏季短衣,好在出门时被逼迫着套上了她的黑色羽绒服。那是她母亲去年来此处时带给她的,她穿上大得离谱。她是这样说,买大些,里面可以多穿几件。
他们走了很长的路。逐渐远离市区,海拔亦有向高趋势。酒醉不适与长途奔波的劳累侵袭全身的感官,他跟在后面,脸色极差。天色开始发青,她回头催促他快些走路。

登上山顶时,天空尽头刚好泛起红色微光。她不再管他,径直走到一边,放下背包,取出两个保温杯。
他说,你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说风就是风的。
她察觉他语气中的抱怨,递给他一个杯,走回原地,席地坐下。“里面是些热牛奶,你先喝着暖暖,待会儿饿了有面包。”
“你怪我么?”
“我怪你什么。”她轻轻笑了,没有回头,“怪你一声不吭就带着行李奔来气跑了我的男人?”
他急了,两步上前,在她身侧蹲下,盯着她的脸,声音也大起来,“那是你的男人?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他有老婆有孩子!”
“嗯。我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分别。”她被他吓了一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转过头看远处。
“听着,季凉,我知道你很有能力,甚至才华横溢,所以你应该去过更好的生活”,触到她清澈双眼中的漠然,他心中一滞,语气缓和下来,“现在这样,不是对的……”
“嘘——”她眯着眼睛,冲前方扬扬下巴。

他曾去过不少地方,看过很多次日出日落。十七岁在美国旧金山,看过被雾霭笼罩的金门大桥,灿烂金阳从云雾中缓缓爬上桥的壮观他至今难忘。十九岁在荷兰,格罗宁根的农田,恰巧赶上一场暴风雨过后的日落,天空似水洗般干净,遥远白色风车被夕阳镀上淡淡红妆。可是他从未见过这年的日出。

高高低低的楼房像一幢幢青灰色的巨大铁壳,冷冷矗立,紧密排列。初阳柔和的光被这些冰冷铁壳分割成万千金色亮片浮动在灰蒙云层中,角度巧合的钢化玻璃反射金光,其余的只是投下光影。太阳呈现为一个亮白的球体,四周被金色和红色的光包裹。秋天正飞速地与冬日接轨,急迫地想要告别人间,这季节里的每日照常升起的太阳不再如春夏般火热和刺目,而是冷漠着向上,毫不在意地迫近严密的厚重的云层,威严肃穆,又大义凛然,不介意牺牲不介意割舍,逼退整个天空的云障时,只剩下了孑然独立的自己。金色和红色都被剥夺,它显得单薄而落寞,已不能算得上是个球体,更像一个颜色惨淡的圆片。云雾携带着光芒四散开来,由远及近,光线蔓延,所有的灰色轮廓都渐渐清晰可辨。
这个占地面积并不大的城市却人满为患,只有向更高的地方索取资源,贫富之差在所难免,于是再繁复、雄壮的楼宇都无法遮掩这居高临下的视野中的另一片区域——破败肮脏、狭窄冗长的胡同如同一条垂垂老矣的鳞片上沾满灰土的龙,匍匐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间。静谧的清晨里,这个城市第一扇门的打开就在这长长的清清冷冷的胡同里。穿着臃肿的女人打开朱红都被洗净、褪色发白的铁门。男人蹬着三轮小车从院儿里出来,上面摆着铁皮大桶,黑色油锅,女人随即关上门利落地跳上小车。
他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居然能想象到那年迈的门在冬天里瑟瑟发抖并轻缓地挪动身躯的绵长而低沉的吱呀声,他还甚至以为可以看得见的,男人用力蹬车而涨红的脸,还有急速喘息冒出来的白色呵气。
两个人一辆车,渐行渐远,最后变成胡同里的一团黑色。这团黑色一寸一寸地移动着,一寸一寸地,像是跳动的脉管,整个城市的血液流经这一处脉管就变得温暖和通畅,接着更多的地方传来扑通扑通的规律的跳动声。胡同热闹起来,门一扇一扇地被打开,又一扇一扇地被合上。骑着自行车的人们互相打着招呼一溜烟儿地窜出巷子,奔进精致坚硬缓缓苏醒的城市。街道上多起或蹬着小车或提着大扫帚的人,他们带着大大的白色口罩,穿着一样的衣服,背后必然会写着几个代表性的字。他们靠着路边,拖着扫把,不紧不慢地来来回回,树上的叶子早在前些天就掉了个精光,他们近日里的任务大概轻松些许。亮了一夜的霓虹灯像极了宿醉的浓妆艳抹的陪酒女在清晨回家时的的样子,神色憔悴,妆容晕染,没有什么人还愿意再多看它一眼。各种车辆渐渐排成有序的队列向前、暂停,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又重新排列。太阳升到高处,以掌权者的姿态戏谑地俯瞰大地。天大亮。接下来的,已同每天白日里见到的样子无二。

季凉的声音就在此时突兀地响起,略带沙哑,沉闷的却流畅着。
“你知道么,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有人把昨日复刻在今天,今天复刻到明天,勤勤恳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