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台

大学刚毕业那年，小艾死乞白赖从她财主丈夫那给我讨得小套三居室的住房。我的东西不是很多，可当小艾满头大汗搞了一天才打理好我的妆台时，我感觉自己是个应该天诛地灭的罪人。
我尴尬的看着她，眼里充满抱歉。
她只甩了甩手，指着我的轮椅：“你行动不方便，以后有什么事都要打我电话，千万别自己逞强做，知道吗？”
我狠狠点头，泪水便和着妆粉簌簌落下。
我曾经有个男朋友，他叫阿文，我们自高中相识相恋，之后又相约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可是就在昨天，他和另一个女孩定了婚。因为我一辈子都得坐在轮椅上。
小艾也许是担心我会伤心难过，她一横心帮我买下了昂贵的金圆珠颈链，她知道我沉迷妆台可以忘乎所以，但她不知道这种习惯是该维护还是遏止。
我的妆台就置于卧室的窗户旁边，每当我坐在那整理自己时，目光总会不自禁的瞄向对面那个昏黄暗淡的窗户，窗帘拉开时，我看到里面有一个华丽的欧美风妆台，上面摆放有各式各样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外销的古典饰品，而每在夜深人静时，总有一个长发女子在那里描眉打扮。
和楼房侧面的霓虹灯招牌比起来，我和她房间的灯光几乎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在同样灰暗的灯光里，一定深藏着不同常人的故事。
“她呀，她是个越南女人，跟着刚嫁的法国丈夫到欧洲，丈夫突然死了，夫家的亲戚也不接纳她，一个人就住到这里来了。”小艾一边玩弄着她的花纹图案圆牌黑色手链，一边面无表情的说着那个女人的故事：“不过最近这一阵子……”
“嘘……”我指着窗户：“她回来了。”
这次她身着闪亮的珠片吊带裙，头发高高盘起，依旧是往日的神秘与美丽。而不同的是，她的身后跟了一个男人。我和小艾拉上窗帘，从帘缝中偷偷瞄着这个女人的一切。
她走到妆台前，把一个精美极致的礼品盒递给那个男人，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男人摊开双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接过礼盒，将它重重摔在了地下，之后抓着女人的双臂不停摇晃，状态近乎歇斯底里。女人甩开男人，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哈……”小艾说：“这应该就是那个比利时的男人，一直想追求她……”
“可她好像不大愿意。”
再看，男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女人仿佛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坐在妆台前照着镜子，忽而莞尔一笑。
我心里一惊，赶紧合紧了窗帘再不看她，刚才她那一笑，就像是在看着我一样。
小艾说：“其实你们都一样，义无反顾的爱上了镜中的自己。”
我看着镜子，里面的我留着披肩卷发，脖子上是小艾送的金圆珠颈链，她的眼神疲劳并且空洞，正看得仔细，忽然她对我一笑——
“我忽然很想知道，在那样昏黄黯淡的灯光下，一个孤单的越南女子，把全部的挣扎，努力和希望都放在那一面镜子上之后，结果到底是怎么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