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心

【遇】
秀开着一个绣花店。
她从乡下来到城市，从刺绣厂的一名打工妹，到厂里的技术能手，再到如今开了这爿小店，一步一步地走来。秀平时话不多，脸庞带着微笑，出门坐一块钱没有空调的大巴，喝自带的白开水，用的护肤品也只有一盒雅霜。
店里，她教着表妹预备绣花，抽出两股，双手的指头叉开线，然后从相反方向将线轻轻拉开，放开手上的针让它悬垂于半空，再将针和线穿越……
阳光，透过小窗玻璃洒进来。秀手不停止，上下翻飞。
她专致于忙手头的这些活，把各种图案精巧的刺着，即使是很复杂的图案，十字针、1/2，1/4针、勾针……细细平平的刺着。
那些山川，飞鸟，人物也绣着她的诗意和理想。

就这样静静坐着，在那个角落里绣花，谁会想到，这样的场合会遇到某个人。
这似乎是必然。因为秀在小店，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年老的带着熟悉的眼光，年轻的人带着新鲜的表情看着这些产品。而风，一个男人。一个年轻，有些耀眼的男人闯了进来。

当时，秀的腿上垫着一块花格子布，她一手拈着五颜六色的线，一手在布上雕花，有一些细细屑屑的线头掉在格子布上……
他进来的午后，太阳当头，玻璃门被推开的瞬间，扑进来炙热明亮的阳光气息。他轻快地走进来，浮显出一张年轻的脸，眼光闪亮。

秀抬头看见风的时候，风也专注地看着秀，他突然一下子觉得这个她像是耀眼阳光下的一处阴凉，远甚于绿树下的浓荫，让他心里立即停止了燥热，脸上积蓄阳光的发烫也渐渐消去。
小店里很安静，窗外，流动的风景徐徐荡开，喧嚣声完全听不到，无声的热闹。
秀想起，当时的风，微笑而专注地看着她，直到她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着窗外。

小店里，风慢慢地移动，看着店里绣好的图案，他慢慢地看，慢慢地移动，用欣赏的眼光，在小店里呆了很久。
秀依旧坐在那个位置，没有再看他，心里却不由地想着这是一个眼晴明亮，说话文诌诌，笑起来有阳光感的男子。
燥热已经退去，傍晚的凉意吹拂在心头。
他选了一幅荷花的图案。
他走了，走出去。
秀从小窗户朝外望去，希望能看见他。
此刻风正在小店门口站着，记着这里的门牌号码。
天黑了，
他注视着她的小店，她注视着他涌向外面的人流。

【信】
日子如水，秀却感觉会发生什么。
她先是收到一封信，收到信的时候，她平静而自然。只是想，应该出去走走，然后走的时候，拿着那封信，一路细细地读。
信是风写来的，在这个资讯发达的时代，风写来的一封信。

秀，你好：
希望你在拆开信之前能感觉到这是我写给你的信。
那天看见你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绣花，那种状态让我很感动。虽然寂寞却很执着。
关于执着，我一直觉得就像要做一个有勇气和责任的好男人般挺不容易！父母给我的压力很大，我也是一个要强的人，去为那些莫名其妙事努力。而在做的过程，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在把那些看来的成功男人的奋斗史，抄袭下来然后用表演的方式演给人们看吧！
我是不是一个不太成熟，也不懂事的人呢？我一直觉得我还喜欢像个小孩子一样的生活！
那天看见你，我感觉到你的寂寞，而我也是在寂寞中行走了很久的人……

秀回来后，心里全是想着那封信，她再次拿起来细读，风完全不是秀那天看见唇角挂着微笑的阳光男孩，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孤寂男子。

【陷】
信的末尾有风的手机号码，秀给他拨了电话，告知已经收到了他的信。
这个电话打过去，风在她的生活中一下子变得重要，她属于风的时间越来越多。风的短信来很迅猛，早上，午间，晚上。一天几十条，只要手机的嘟嘟声一响，秀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他随时随地的给秀发短信。
那些短信不断地在秀的手机里越积越多，像一股清泉，无声的流淌，慢慢地溢出，秀渐渐习惯了有他短信的陪伴。
早安，我今天不能贪睡，公司的车8点就在外面等着我！
今天单位组织演讲，老板说我实力太强，不准我参赛，只要我当主持人了，唉！
我最近在看一本介绍西藏的书，我很喜欢那里，等有时间，我带你去西藏旅游。
……
风下班了，去看秀。

在他去看秀的路上，大勇已经在了秀的店里。
大勇和秀同一个乡的。大勇在建筑公司当施工员。他满口的家乡话，大口大口地吃饭，皮鞋上沾着工地上带来的尘土。
大勇说，秀，我们出来这么多年，也不小了。
秀说，你也该找一个了。
大勇笑笑，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我的心里装不下别人，你看，这几天天气这么好，我请几天假，我们出去玩？
秀说，谢谢，我事很多，去不了。
然后他送大勇回去，大勇的脸贴着车窗，挤压成一种扭曲的面孔看着她，从秀面前一晃而过。

回到小店，秀摊开纸，她触摸着自己心里的声音。
我怎么了？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呀！这么久了，我一直在克制自己或者是保护自己。只是，突然遇到风。我渴望爱，更渴望是自己喜欢的人来爱。虽然爱情对于一个农村出身的女人或许是奢侈的，会有希望吗？我难到就要去逃避吗，去想还没有发生的未来吗？
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呀！我真的有点怕了，怕一切不确定的因素……

信还没写完，风来了。
秀赶紧收起‘情书’。

风问：秀，有空吗？去参加我们公司的聚会！
秀很少参加聚会。虽然她从来不羡慕别人的热闹，但这次她变得很期盼，一会看看镜子，一会整理头发，又换了一件有花的外套，她喜欢穿着有纹路和图案的衣服，就像她绣的色彩斑斓的花。
风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抿得光光亮亮，精神很好，修长而英俊。
聚会上，风带着秀和领导们坐一桌。许多人问风，风，这是你的女朋友？然后打量着她，在那些眼神中，秀读出很多复杂的东西，不屑或疑惑。
风接过领导的酒杯，把要敬酒的人挡住，大口大口替领导把酒喝下去，脸色有些发白。
有一些男的把袖口捋得老高，大声划拳，说着爹，又骂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