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白江市日报记者部副主任谢松接到本市山阴区四峰镇中学学生家长来信，说四峰中学顶风乱收费，名目繁多，不堪重负。谢松看了来信，很是气愤，如果如来信所说，那四峰中学的校长真是吃了豹子胆，竟在上级三令五申不准中小学乱收费的大背景下，还将手伸进学生的荷包，太不应该。不过，眼见为实，还是实地调查一下为好。谢松向领导请示后，直奔山阴区。
到了山阴区，谢松按惯例先到区委宣传部。宣传部分管新闻的胡副部长和新闻科白科长，一听说是负面报道，马上警觉起来，对谢松十分客气，当然这客气多少显得有些不自然，夹杂着尴尬的成分。也难怪他们，马上要换届了，领导们哪个不想进步？如果这节骨眼上报纸上有了负面报道，假设被网络一炒，那就麻烦大了。他们负责新闻把关，要是把不好这关，想进步，那就难了！胡部长和白科长倒茶递烟，点头哈腰，话语绕来绕去，一个意思，就是算了，不要采访。谢松说，既然来了，还是去了解了解，好回去交差。没办法，胡白二人只好陪同到四峰。谢松说，我自己去，你们忙，不用陪。胡部长说，开玩笑，您来了，我们再忙，也必须陪您，这是我们的中心工作。谢松只好客随主便。就在他们出发前，白科长避开谢松，跟四峰中学的余校长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认真做好接待工作，对记者要意思意思。
从区里出发，到镇里，只一个小时的车程。快到镇里的途中，谢松要下车上厕所。白科长说，马上就到学校了，等几分钟就可解决。谢松说，实在等不得了。谢松先上了厕所，然后找到几个学生家长了解情况。胡白二人想阻止，但也不好过于直白。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陪着采访。几个中年妇女听说记者采访学校收费问题，马上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抢着说学校黑心，隔三岔五，找由头向学生家长要钱。这学期，初三学生，一个人就多交贰佰捌拾圆这费那费。现在虽说党的政策好，种田不交税，还倒补贴，但是，这里人平只有五分田，粮食只够自家吃。用钱只有靠打工。家里有青年人出去打工还好说，要是家里老弱病残，没有人出去打工，那就惨了。再说，打工也不容易，有的工资不高，有的不能按时拿到钱。谢松了解的情况与信上说的完全一致。
采访完学生家长，他们来到镇中学。还没到中学，大老远就见余校长等人在校门外迎接。余校长伸出双手，握住谢松的手不放，谢松的手都被他握得有点痛了，只好抽手。这时，学校的叶副校长，递上四十圆一包的黄鹤楼。谢松推辞不要，白科长让他收下，他就收了。到了学校小会议室，茶水已经备好。胡部长简单介绍了双方的情况，把谢记者这次来的意图说了一下。余校长把学校这几年的成绩具体展开讲了一通，然后装出比杜娥还冤的样子，说学校如何严格按照上级指示精神，不多收学生一分钱。谢松实在听不下去，就把途中采访到的情况说了。余校长的脸马上变了，一副哭像，大倒苦水，学校怎么怎么困难，校长怎么怎么不好当。余校长说完，胡部长委婉地批评了四峰中学乱收费的问题。同时，他请谢主任体谅学校的难处，给他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不要报道出去。胡部长说完，请谢松表态。谢松说，学校认识到乱收费错误的严重性就好，一定要纠正。至于报不报道，自己也做不了主，回去跟领导汇报再说。他们说完，学校中午放学的钟声响了。余校长说，谢主任大驾光临，请谢主任胡部长白科长中午就在学校食堂吃个工作餐。正在谢松要推辞时，胡部长说，谢主任你就在学校体验体验生活吧。谢松说，那就听部长的。
一行人出了会议室，往食堂走。食堂比较大，因为四峰镇是个七万人口的大镇，镇中学有三个年级十八个班，一千二百六十个个学生。老师与学生在一个食堂。但学生在大厅，老师在小包厢。进老师包厢必须经过大厅。学生们都涌进食堂。谢松好奇地来到学生买饭的窗口，看学生的伙食怎么样。窗口有个小黑板，上面写得有菜的品种和价格。有一块五的，有一块的。看看学生碗里的菜，没有什么油，好像不是炒的，是煮熟的，青菜变成黄的。谢松的心情越加沉重。他走出食堂，到食堂外转转，因为镇长要来陪同，正在路上赶，这个时候正有空。他到屋角，一个瘦弱的学生蹲在墙边吃饭，他看看他吃的是一元的菜还是一元五角的菜，结果他看到的是只有饭没有菜。他问瘦弱的学生为什么不买菜，学生说，没钱！他再问，知道学生的父亲得了类风湿，丧失了劳动能力。谢松看到眼前的这个学生，想起自己读初中时带腌菜上学的情景。他的眼眶湿了。他从口袋里掏出贰佰圆钱，塞进瘦弱学生的手里。正在此时，白科长找谢松就餐，说镇长特意从区里赶回了。
到了包厢，镇长跨过来跟谢松握手，连说，欢迎，欢迎！一行人就坐，推谢松坐首席，推让了半天，谢松被摁在了首席。待坐下来一看，谢松都傻眼了，这么丰盛呀！野猪肉，野鸡肉，野兔肉，蛇肉，银鱼，鳜鱼等等……酒是十二年白云边。余校长说，谢主任第一次到四峰中学来，没有好招待，我们这里是穷山区，只有点土菜，别见怪啊！谢松说，你们太客气了，其实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吃东西很随便。镇长开席，大家纷纷敬谢松的酒。谢松都只表示一下。他眼前总是晃着那个蹲着吃饭的瘦弱学生的身影，只喝了几口汤，就再也吃不下去了。镇长劝他吃，他推说胃痛。吃到一半，他说声对不起，你们慢慢吃，我胃痛，去休息一下。胡部长白科长余校长都陪着下席。谢松休息了一会儿，镇长他们也草草散席。大家握手道别。余校长将一个信封塞进谢松的裤袋，说，一点小意思。谢松掏出来，退给余校长。双方拉扯了几个回合，余校长无奈收下。
谢松回去后，第一件事是联系在浙江的白江市大老板徐杰，把四峰中学学生的困难情况详细告诉给他，请他联系在浙江的白江老板，集资资助四峰中学的困难学生。一个月后，徐杰带领四个白江在浙江的老板，开着四辆小车，送来十万元钱和一些文具。徐杰让余校长选出二百名比较困难的学生，每人每年五百元补助。以后年年都来。谢松跟徐杰一起来的，回去后写了一篇消息，发在市报的头版左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