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双

梦回醉暖剑侠缘，看斜阳，落深巷；
百转千回江湖路，声声诉，剑无双；
咫尺天涯策马去，纵凄戚，靥飞扬；
对酒而歌前尘梦，笑凝眉，饮离殇。

[一]
那一年，在寂冷清寒的扬州城外，我第一次遇见他。
一个人，一把剑，白衣的身影，抬首望着苍穹。一地的霜白枫红，似乎只为了衬出那个人的出尘仙姿而存在。在风中飘扬的发，丝丝凌乱的瞬间，眩了我的目。
我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不再记得自己身处何方，只是站在流水潺潺边上，望着不远的地方，独自凝眸的他。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待我惊觉西方的天空里已经烧起了绚丽的霞云之时，他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说，我在此处站了两个时辰，你的视线未曾移开片刻，是有什么事吗？
猛然回过神来，红云不由自主地飞上两颊，我张了张口，却支吾着，答不上话。
许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他淡淡一笑，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我从此恋上了那个飘逸如仙淡然从容的背影，并用尽了一生的时间，去凝望，追随，回想。
迈开步子，沿着月华初洒的小径向西行去，步入一片幽深静谧的树林。
我知道，我会离开的。但是离开之前，该完成的任务还是要继续，该死的人还是得死。该清除的障碍，该度过的难关，总能解决。

[二]
三年后，我再次来到初见他的那个地方。
烟雨三月，城郊的树林一片青翠的碧绿，细柳垂湖。我在那个地方稍稍停留，走进了城。
自古风流尽扬州，这个城市，与三年前一样繁华。
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群喧闹的街道上，我拿不定主意接下来自己要去哪里。路过七秀渡口的时候，想起那个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我登上了驶向七秀坊的船。
虽然好象没什么必要，也说不上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我觉得应该让他知道我已经结束了隐居的日子。
大唐三大风雅地之一的七秀坊，烟柳伴桥，画坊、楼船泊在湖畔。笙歌四起，姑娘们练舞的身影如蝶翼翩纤，筑成一道道风景。
我穿行于小径中，向着三年前曾到过一次的小楼走去，然后我在那楼阁下看到一位面貌华美的艳丽女子倚在栏杆边，百无聊赖地望着湖水涟漪，嘴角扬起的弧度，是冷冷而淡漠的味道。
察觉到我的凝视，她……不，是他，低下头来看了我一眼，又将视线移开。
对视的瞬间，他的笑容里多了一抹讥讽与了然。我无言，径直离开，不再看他。
游兆还是三年前的游兆，素凝却变换成了另外一人。
我知道师兄为何要笑我。
虽是同门，一起习武一起长大，但在那个无情的杀手组织里，我们也像其他师兄弟妹一样未曾有过任何感情交集，彼此之间也无多少谈话。
也许对游兆来说，我这个与他同时入门又同样出类拔萃的师妹是稍稍有点不同的，所以他虽然总是对人爱理不理，却很愿意和我说话。在我面前，他从不会吝啬语言。所以他在开始独自一人任务之前，来与我道了别。很慎重地，道了别。
他到平时一起练剑的地方，静静地看我许久，唇边是那抹不变的冷然的微笑。十多岁的少年，却有着令师父也不敢长久逼视的森森威仪，与比之女性还要漂亮的完美相貌。然后他走过来，说我立刻就走了，除非师门传唤，否则不再回来。
我淡淡应声，提剑又向眼前的海棠刺去，削去了视作目标的第二蕊。
杀手是没有感情的，我不需要对他说什么小心或保重的话。在训练中，我和游兆是同组的搭档，从每三年一次的比武走到现在的我们，不知踏过多少同门的尸体，同一时期入门的人，甚至比我们更早学艺的师兄师姐，也没有几个能在我们的剑下生还。但十来年的朝夕相处，并没有让我们滋生出多少交情。
他又说了一句，我等你。
有点疑惑地停下了手中的剑，而他似乎就等着我转头看向他。
“你不差。”他说：“师父把你留下来，不是因为你还不够强，而是他希望能用你来制衡我。我太强，超出了师父的预期，而你又如此恭顺，事事都听我安排，他不敢再让我们搭档。但是除了我，赤炼谷中已经没有可以与你搭档的人，所以在我之后走出这个地方的一定是你。”
“还有另一种可能，”我说，“隐卫。如果师父真想用我来制衡你，他会把我留在身边。”
“你不会立刻成为隐卫的，他需要保证你有足够的江湖阅历，以便应对将来有可能发生的许多状况。”顿了下，他又说：“而且，谷中每一个人都认为你是我手里的牵线木偶，他不会这么快就放下心让你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的。”
“我不是谁的木偶。”我皱起眉：“我事事听你安排，只因为你的想法总是对的。”
“师父却不这么想。我想我走了之后，他会试探你，你不妨把你对我的想法全都告诉他，让他知道你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我，这样他才不会生起将你抹杀以削弱我的实力的念头。而一旦确定了你的忠心，他就会将你培养成下一代的赤炼谷主，将他毕生武学全部传授予你。”
“我对谷主之位不感兴趣。”
“所以你才是这个位置的不二人选。我了解师父，比他自己所认为的还要了解。他会选择恭顺又资质过人的你来做接班人，而不会选择过于危险的我与一群狼子野心的饭桶。所以我走了之后，你要尽你最大的努力扮演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弟子的角色，让师父对你放心。但是要注意，别迷失了自己。”
我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说这一番话的用意。于是我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不希望有一日，你变成师父的傀儡。我实在不想杀你，但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自我，我想我会忍不住结束你的生命。”
“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傀儡，你了解我。”
“但你实在是太听话了，我要防患于未然。”他看了看我：“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不想杀你。”
“那不在我关心的范围。”
“你就是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他摇头：“凝，保护好自己，别让师父控制住你的全部。然后，努力让自己成长得更出色吧，我会在江湖里等你，多久都会等。”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虽然不明白，但我知道他话语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