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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木桃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好。最不好的那些日子,她靠抽烟打发时间,不是那种漂亮的女士烟,她嫌轻。有时一天要抽两包。后来,楼下超市的小收银忍不住对她说,姐,你老公烟这么重,不好。小收银是个男人,二十二三岁的


木桃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好。
最不好的那些日子,她靠抽烟打发时间,不是那种漂亮的女士烟,她嫌轻。有时一天要抽两包。后来,楼下超市的小收银忍不住对她说,姐,你老公烟这么重,不好。
小收银是个男人,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短头发白脸皮,干净得招人恨。木桃冷冰冰地说,我没老公。
他不知趣地问,那你买给谁?她就理都懒得理了。
再去买烟,小收银好像有点扭捏起来,不敢抬头看她似的。有时她没有零钱,他就让她走,自己往收银机里放几块。木桃是从情里爱里打过滚的人,她一眼就看出,这小男人看上她了。
木桃这年28岁,一份纯情的爱并没有带给她感动,她厌恶这种不匹配的可能性。她开始绕一整条街,去街尾的另一家超市,这家的收银是个中年妇女,一副全世界都欠她钱的死人脸,可木桃觉得心安。
这世界就是这样,没人无缘无故对你好,不好才是常态,才不用费心猜疑。
大概一个礼拜之后,她出外景,摄像师和模特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得满山跑,她提着化妆箱踉跄地跟着,那东西沉得要把她拉到地里去。很晚才回家,她晃晃荡荡,很想停下来抽一根烟。烟头在黑夜里一明一灭,她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泡在苦水里,没有一块快乐的皮肤。她想念许擎。
经过超市,她没多想就走进去。小收银仰着一张惊喜的脸迎接她,她直接问,你想不想和我上床?


早上,木桃从超市阁楼的小木床上醒来,小收银就在朦胧的晨光里柔情地望着她。木桃在那一瞬间后了悔。即使偶尔放纵,也不该选择小收银,这么单纯的一个男孩子,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玩得起。
小收银似乎想给她一个美好的清晨,他到楼下货架取了两包牛奶,又跑到厨房笨拙地煎蛋。木桃听到滋滋的油响,看到隐隐约约升起的带着糊味的烟,这浓烈的生活气息使她害怕了。小收银出来的时候,床是空的,木桃走了。
木桃猜想小收银会找她,可一个人如果存心消失,别人是找不到的,哪怕你们生活在同一条街,逛同一个菜市场,吃同一家麻辣烫,看同一名交警在处理同一场车祸。
有一天,一个女孩嫌她把眉毛画得一高一低,张嘴就骂,她实在忍不住,只辩白了一句,女孩的男朋友过来就是一拳。她嘴里有一点腥,不知道是牙齿还是舌头出了血,还没来得及分辨,一个人冲上去勇敢地厮打起来。
不是传统的英雄救美的桥段,光有勇气没有战斗力的小收银没占到便宜,他挨了揍,她失去了工作。两个人相扶着走在阳光下,她问他,怎么这么巧?
小收银说,巧?我已经找了十几家影楼。
木桃说,我比你大。
我不在乎。
木桃说,我不是本地人。
我不在乎。
她犹豫一下才下了决心。我卖过淫,带过毒,还杀死过一个人,然后跑到这里。
小收银明显诧异了。吭哧了半天,他说,我有点意外。
可很快他又说,可我不在乎。


木桃有点被这句话打动了,那些她自己都在乎的过去,还有人不在乎。
于是小收银不再是小收银,他辞了工作,他们一同做无业游民。
木桃开始叫他的名字,马格。
马格像一块泥,填满了木桃心里的缝隙,在马格的臂弯里,她的噩梦越来越少,那件可怕的事渐渐从她心里抽出去,淡了。她有时看着马格干净的脸,有些虔诚地感激上苍。她想,她能回报给马格的是什么?
她只有钱。
他喜欢什么,木桃就给他买什么。最开始,马格喜欢的和年轻人没什么不一样,一双耐克鞋就能让他开心,后来,他发现这些不够高档,他要名牌的手表和包,再后来,他要车。
他们没有一个晚上呆在家里,夜夜在酒吧一掷千金,木桃抽着烟,看马格在舞池里忘乎所以。那个干净木讷的小男生不知哪里发生了变化,是眼神?是灵魂?木桃猜不透。
木桃的肚子隆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存款已经为零。


马格问,我们怎么办?
木桃躺在床上,巨大的悲伤压得她几乎窒息。她用那么惨痛的过去交换来的钱,这么容易就空了。她怎么能让自己把它们花光呢?她怎么对得起许擎?
马格开着车轰鸣地出去,回来的时候很安静。他手里拿着一张卡。他说,车以后可以再买,你生孩子需要钱。
木桃就哭了。
可是钱花不了多久,他们抽惯了中华,喝惯了好酒,穿不了小品牌的衣服。钱越来越少的时候,木桃又开始做噩梦。那件可怕的事重新回来纠缠她了。除了那件事,还有别的,有时她梦见一个婴儿恶狠狠地盯着她,有时她梦见自己浑身是血躺在手术台上,肚子上是个巨大的豁口,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孩子,也没有内脏。
她大汗淋漓地醒来,发现马格躺在身边望着她,那一瞬间,她似乎重新看到了超市阁楼小木床上那个柔情的小收银。她的心柔软起来,伸手去摸他的脸,他有些艰难地说,姐,我在本城论坛上看到一个帖子,有对夫妻,很有钱,但是不能生育……他们想要一个孩子。
木桃懵着。马格说,我把他们的电话记下来了。
木桃在马格闪烁的内疚的目光中懂了。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肚子,那里圆圆的,微微鼓起,她想起自己刚才的梦,像是一个奇妙的预言。
她说,马格,这是犯法的。
马格说,我知道,可我想,你已经做过那么多犯法的事……
木桃点点头。这一次,她没有哭。

木桃选择了顺产,她觉得自己该受这次疼痛,是即将被她抛弃的孩子给她的惩罚。疼得恍惚时,她好像看到了许擎,许擎一边流着泪,一边把钱交到她手上,粉粉白白的钞票,一摞又一摞。医生把孩子交到她怀里,许擎的脸于是变成了孩子的脸,她抱着这个还睁不开眼睛的小生命,不去看,不许自己舍不得。
是个女孩。
一个月后,孩子被抱走了。马格一直不让木桃给她取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撇清他与孩子的骨血。其实木桃心里有一个名字,叫若梦,许擎说过的,以后他们有了孩子,男孩叫浮生,女孩叫若梦。木桃只是在心里叫,喂奶时叫,看着她小手小脚的时候叫,为她唱摇篮曲的时候叫。那对夫妻来接孩子时,她在心里叫了一百声一千声,但表面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已经修炼成了精。
木桃在心里又死过一回。天亮睁开眼睛,活过来的木桃想,就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