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春暖花开

1
当25路缓缓启动的时候，我望向窗外，学校的围墙和路旁的行人一起变成阳光的剪影，向后倒去，渐行渐远，直至模糊不清。
九月的阳光透过路边的法桐，滤下细密斑驳的光亮，在眼眸里交错闪晃，或明或暗洒落一地，仿若青春的碎片。
回忆，突然汹涌而至。
在我青春的记忆里，或是在我成长的记忆里，枫和榛都占了相当大的部分。他们都是被一种叫缘分或宿命的东西牵引，早早出现在我生命里，把相互间的快乐、痛苦纠缠在一起，然后又逐渐退出、消失或远离。
我们一起读完小学，初中，共同进入高中，一起选择文科，最后同时认识晟。
在那个男生少得可怜的班里，晟和我们三臭气相投，很快混到一块，熟络起来。
晟比我们大一岁，他说他在高二读完一年理科后，才发现自己适合读文科，于是又选择读文科。
也正因为这样，晟总是以我们四人的老大自居，并很热心的问了我们的生辰。当时我们感动的一塌糊涂，这才没几天，你已经在想为我们庆祝生日了。谁知他看完生辰，帮我们三个也排下顺序来：枫排二，我排三，榛是老四。
而后，摆出一幅很成熟的样子说，以后有事，我罩你们。
其实我们都知道不会有事，虽然我们不是老师眼中的乖乖学生，整天只知道抱着一堆书狂啃，却也从不打架，不惹是生非。用榛的话说，我们只是在释放自我，寻找自由而已。
那个时候，我们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在学校里招摇过市。在教室后面大谈有关明星，恐怖主义的各种八卦消息，或真或假，信口开河无人追究。
上课时，会摆出韩寒、郭敬明、安妮宝贝，古龙、金庸。会在自习课大声哼唱周杰伦、伍佰和王杰。
每个星期五的下午，我们会坐25路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去火车站，站在天桥上，看下面的黑色铁轨，静默着伸向远方，似乎在延伸着一个梦，一直、一直向前。不时有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以固定的旋律和节奏在上面碾过。
这个时候，榛总会说，读完高中，我们一起去上海的大学，就可以一起去看这个中国最繁华的城市，去那个我一直向往的东方明珠。
枫接着说，是啊是啊，顺便跨越长江，看看大海的壮阔无垠和波澜不惊，听听大海的咆哮、呜咽和沉默不语。
对对对，榛紧接道，还要建一所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沉默着望向晟，对于未知的空白，我从不做任何的预想和猜测，梦藏在心里是梦，谁说出来就不再是梦了。
只是晟的脸在一瞬间爬满忧伤。是啊，是该去感受这个城市潮湿的空气，该去看看这个城市繁华的背后隐藏了怎样的堕落和肮脏。声音萧索寂寥。
那时的晟突然变得很陌生，再也不是那个整天嬉皮笑脸，拍着我们肩膀说是我们老大的孩子，而是一个充满沧桑感的大人了。
在一段时间后我曾问晟，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晟的脸一如那天，漆黑的双眸溢满忧伤，如潮水般的蔓延开来。楠，有些事注定只能隐忍着，就像失去和离散，破碎和幻灭。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应该如此。所有的冷淡和默然也只是一种掩饰、挣扎抑或宣泄的方式，仅此而已。楠，你说为什么我们要如此卑微的活着？我们究竟在向社会和现实祈求什么，奢望什么呢？
沙哑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晟，我不懂，有什么事能令你对生活和社会如此的充满怨愤和绝望?我们正值青春年华，我们应该学会珍惜和感恩。
晟笑，以后你会懂得。也许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对生活学会珍惜和感恩。只是，期望值不要太高，太大的希望换来失望的时候，那是一种坠入深谷，无可挽回的绝望。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我终于懂得了晟所说的那些话，终于知道为什么说起上海，晟的脸上总会爬满忧伤和沧桑，为什么和我们在一起时无忧无虑，快乐潇洒，而一个人时，就显出漫无目的的忧郁和孤寂。可在那时已经太晚、太晚了。对于我，对于晟都没有任何的意义和价值。
从火车站回来，我们沿着城墙，一只手划过城墙斑驳的痕迹。那些刻满历史的砖块，在风雨的侵蚀下，留下残缺的痕迹，凹凸不平，显示着岁月坎坷和风雨的无情。城墙边缘的装饰灯在夜晚闪出五颜六色的光，绚丽奢华。在我们的眼中折射出不同的光彩，平静、喧嚣、幸福或者哀伤。
榛指着那些闪晃得霓虹，装出文绉绉的说，这叫浮华掩饰历史的斑驳。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拍拍他的头，你知道个屁呀，猪鼻子插葱——装象。
其实，我也一直不懂，在这么古老的城墙上，装这样霓虹闪烁的灯，是起一个什么作用，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看待或解释，是照明还是装饰？这么古老的城墙已经成为一种历史，一种象征，而历史需要装饰吗？也许榛说得对，现在的一切正在被一种叫浮华的东西掩饰或遮蔽。
那时，我们班订有自己的报纸，枫总会把一切有关汽车的内容收集起来，小心翼翼地剪下那些花花绿绿的图片，一张一张介绍给我们听，直到唾液横飞，口干舌燥。最后总会拍案而起，在我们惊讶中说，以后就是没钱买奔驰，我也买一辆奔驰的模型放在家里。
我们三人笑着搂成一团，异口同声骂道，你他妈真没出息。
枫却依然乐此不疲。
那时的时光是以一种缓和、平静的姿势游走过的。我们一如孩子般的天真、纯粹，不含一丝的杂质。每天呼吸的不同的空气，看天上云卷云舒，看夏雨冬雪、春华秋实。
可幸福总是短暂的，我们都没来得及把握和回味，就已不再拥有。
当我们不再拥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2
车在赛格电脑城停了相当长的时间，有一大群的人下去，又有一大群的人上来。
我从回忆中醒过来，窗外的喧闹和杂吵声迅速的穿过耳膜。我轻轻将车窗闭上，隔着玻璃看窗外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喜悦或哀伤，烦躁或安详。看他们之间一个又一个的擦肩而过，行色匆匆，来不及回首。
转过头，我知道，不管世间怎样的离散，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谁又能是谁的谁？谁又能摆渡谁呢？不过都是彼此陌生的过客，或匆匆的看客，在一场极尽奢华的演出后，曲终人散，形同陌路。
我轻轻的闭上眼睛，车里闷热得仿若一个蒸笼，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血液流淌的躁动，里面承载了我脆弱的青春和沉闷枯燥的高三。
夏天的气息终于渐行渐远，秋天的萧索，愈来愈浓的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