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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他很想对儿子说他其实是根本就不打算退休的,但也不准备阐述理由。儿子其实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眼下最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对于他来说,也是陌生的,他们仅仅见过两次,但
他很想对儿子说他其实是根本就不打算退休的,但也不准备阐述理由。儿子其实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眼下最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对于他来说,也是陌生的,他们仅仅见过两次,但仍然是陌生的。儿子说他需要,而且最好是立即见到这个人,这个杂种。
他望着天上那块永远也没看厌烦的月亮,想对儿子说,二十多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接近夏天的时段,也是这样的天气,天上也有这么一轮月亮。儿子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见到他的,那时儿子才三岁。被抛弃的孩子肯定是要哭泣的,这哭泣使等于打了半辈子光棍的他决定收养这个可怜的小子。他结过婚,但与那个骨架极似俄罗斯女人的婆娘不是天生的一对,两人脾气都很烈,大打出手是常事,结果两人很快就离了婚,女儿也跟着这个满脸横肉,却因为喜欢俄罗斯音乐给自己取了卡秋莎艺名的女人走了。后来他又结过两次婚,都无疾而终。在他收养了这个儿子之后,同一个在政府工作的女人结婚,但那女人嫌弃这个捡来的小子,加上他实在太穷,那女人自觉跟着这等男人活一辈子实在窝囊,便将他蹬了。于是他决定不再结婚,也就这么同养子一起过了下去。
儿子冷漠的眼神一直盯着百货大楼门口,目光像两把钢刷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刷来刷去,无数灯光和人的面目的色彩,似乎就是被钢刷子刷开来的肉屑血点子。
但他仍然痴迷那月亮,觉得片刻不看它,就是对不住它,他这大半辈子也从来舍不得当空朗月的,不过他也知道此刻的儿子和此刻的月亮不是一回事,即使牵强扯在一起,也是徒劳,而且很好笑,只得做罢,而且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在搅和了。
他想回去了。他突然发觉这件事情其实不必这么着急解决,时间有的是,不必草率,先回去再说。儿子不久前刚找到一个年薪相当可观的工作,又在省城,他正满心欢喜着,可不能因为这件现在看来只有屁大的事给废了。他把眼睛从月亮的光里抽出来,放到儿子身上,那月光的味道立即被儿子的体味给冲散了。他清醒过来,想劝儿子放弃那个陌生人,他想好好和他谈谈工作,说说儿子喜欢的女子类型,比如梦露,赫本,林青霞,也想聊聊省城著名的旅游景点,他要抽个时间好好逛逛省城,然后才真正开始过退休以后的日子。
“不是晚年!儿子,我刚退休,怎么能说是安度晚年呢?菜场的那个阿姨婆,还说我可以再干二十年的!”
儿子说:“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不显老。”
“老朽不堪的人心先烂,我的心可是好好的。”
儿子说:“你总以为自己是哲学家,其实,你知道我的意思。”
儿子说毕,就一头钻进了他那个二十多年都没变动过的小屋子,连里头的摆设都跟当初没什么两样。他有些心酸,但儿子的工作不错,要不了多久,儿子就能在大城市里定居下来,买宽敞的房子,家具都要最好的。
但这几年他有了很多的变故,朋友们都不找他侃大山了,以前的同事即使见了面,最多也就是一个眼神一个点头,虽然日子比以前滋润不少。在工作时应付的大下事情,时下突然都没了,之前的烦躁和焦虑,还有一些破事,如今倒成了他极端希望去做的。他结识了很多的人,他都一律称为朋友,哥们儿,但他无法让这样那样的情感往纵深处发展,这样那样的人复杂,诡谲,多疑,贪婪,无聊,甚至是混帐王八蛋,小人,地痞,流氓等等,都同他有一面之交,但每每又都是浅尝辄止。有时他渴望和更年轻的人打交道,以为他们虽然社会阅历很浅,为人不够圆熟,谈吐不够风雅,衣着时髦但显得浅薄,可他偏偏觉得这正是他需要的,他觉得老在老年斑中转悠,在银丝丛林中漫步,在关不住风的嘴洞彼此探险,即使心态再好,心理年龄再年轻,也会很快老死的。不幸的是,年轻的人和上了年纪的人,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有忘年交,莫逆之交,但那也是少数人有修养的行为,多数人却是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他就摊上这么一个年轻男子,那人料定他是一个胆怯之人,又无亲友相伴,便在交往不久敲诈他。在被敲诈了两次,事情还没闹大,可他又没有法子解决的时候,他想到了业已成人的儿子。当儿子听说是他被敲诈勒索的时候,吃惊得二目圆睁,他仿佛看见一股怒火从儿子的脑袋上冒了出来。
他正担心儿子莽撞,但儿子除了那一脸惊诧外,并没有立即采取过激的行为。他不急不忙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也仅仅是为了一点钱,现在的年轻人,多半都是渴望一夜成名,一夜暴富的,钱来得容易的行当,他们都喜欢做,很多人,唔,哪儿的人都这么说。那小子也是贪图钞票,我也是息事宁人,就给了他一点好处,但问题是,他要要更多的好处,这人也真是……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被贼惦记。现在,那年轻人就惦记着我哪。唉,还是实话给你说了吧,头一回我给了他五千,说好了交钱之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他也不能再来找我。但不到一个月,他又打来电话,我不接,他就直接上门来,说还要两万,这次一定说话算数,还说要签协议。”
儿子道:“你签了?”
他说:“我能签吗?我早就预感到他是一条喂不饱的狗,吃定我了。所以,开初我想的是报警。”
“那你怎么不报警呢?”
“头一回给他钱的时候,我就想过报警的,但我还是心存侥幸,希望他遵守诺言,我一直相信一个受过教育的男人,是应该有起码的信誉和素质的。”
“他受过教育?这倒奇怪,稀奇啊。爸,听你口气,他好象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慢吞吞地说:“据他说,他是大专毕业的,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过,这哪能跟你比?但放在社会上,那学历好歹还是可以撑点面子的。他说他在一家国营企业做事,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敲诈你?”
他声音很响地喝了口水,口中咂着声音,等那声音和水一起吞下肚子后,他才说:“我又不是孙悟空,能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去。他这种人,是穷怕了,或者是要追一个漂亮的姑娘,他说他只喜欢好看的娘们儿,差钱了。”
儿子望着他。
他避开儿子的眼光,二十多年来,这双眼睛从来没有这么望过他。这个捡来的小子一直极为懂事,秀气的外表和得体的举止,使他觉得没白养他一场。但现在这个大学毕业,业已成人的儿子,已经不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子了。有时,在看着儿子起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