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屋逸闻

县城不大，洗头业却十分发达，主要街道上，隔十米八米的就有些醒目的招牌映入眼帘：丽丽美容院、香港浴头城、梦姐发廊……
“嗨，八戒，你怎么不来啦?”
一日上午，在电影院附近的光阴街东侧，一过路男子，猛地听到有一脆脆的声音传来，他头也不抬。转身90度。直奔几米外的月亮弯发屋。进了室内，他仍不寻视，垂头看到一双手，便柔声细气地说：“小妹，老朱想躲你都难呀。”
这位小妹，叫胡笑芝，是服务小姐。她身高一米五八，白而少了血红的瓜仔儿脸，天然弯曲而整齐的浓眉，象是精细修整过的；而精心划出的眼线，则似是天生就这么清丽。尤其是姑娘有双靓丽出众的手，成为这发屋的秘密武器，她的玉指随便摆弄一姿式，即让一些客人瞅着眼馋，仿佛魔棒那般神奇；她随意变动一个动作，都会使部分人臆想联翩，不能忘怀，若这双手在客人头上干洗或按摩片刻，真比幻入仙境还要痛快。实在说，对此感受最深的，这个老朱当属第一人。
朱先生第一次来，就进了环境舒适优雅的单问。往转椅上一坐，面对着清新敞亮的大境子，老朱兀自笑了。他一边欣赏着镜子里的人，一边很夸张地蜕：
“你瞧瞧，咱俩往这里边一对比，我那一千多元的‘火宝’．都算白白浪费了，专门聘请的形象设计师，看来也该辞退……”胡姑娘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先生的尊容，只能胜过电视《西游记》中的猪八戒．还清什么“形象设计师”，羞煞人了。朱先生问：“笑什么?”笑芝抬手轻轻分开胡先生的头发，轻轻地抿住嘴，道：“朱兄。见您精神焕发，喜欢的很。”朱先生盯住姑娘的手，目不转睛．竟放肆地伸手攥住，赞不绝口：“好好，不愧是月亮弯的人，超俗、超俗，小姐芳名？”“胡笑芝，先生呢？”“嗯，请胡小姐给起个吧。”“你是朱兄，就叫个八戒吧。”“嘿!好，这名字好。”朱先生竞欣然接受。
隔了一天，八戒来洗头，自然是胡笑芝接待。二人熟了，八戒两只粗大的手。捏住胡姑娘的五个手指。他不敢用力。生怕握疼了；又用十指捂住，像手中的鸟儿．怕一松就飞了。胡笑芝机灵地说：“朱先生，我来给你洗头。”“哎，你叫我啥?”胡笑芝转转眼珠，努嘴：“朱—八一戒!”眼瞅着如此天真可爱的尤物，八戒心愉万分，若走进了人生的避风港，神思极其纯净。临走，八戒将一百元的小费往胡姑娘的手中一塞。笑芝还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好奇地问：“朱先生做啥生意呢？”八戒一摆手，神秘地说：“别问，我情愿这样做。”当然，他不忘对着镜子照照自己，在镜子中完成一个飞吻。
如此半年，八戒成了胡笑芝的固定客户，两三天准时报到一回，每次都付数目不小的小费。胡笑芝认为钱来的太容易，想推辞，可八戒挺认真地说：“你别以为我大方，其实我小气的很。不然怎能赚到钱呢。”姑娘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呢?”八戒狡猾地反问：“你看呢？”“是个大官儿?是个个体户?是个厂长？我猜不出来。”姑娘实在说不准确。八戒道：“都是，都不是。”于是胡笑芝不去问了。尊重客人的隐私权是老板交代过的。她不自觉地改变了对八戒的看法，这人虽说丑，心眼倒不坏。他不该这般破费呀。
有一阵子，月亮弯的大镜子里，好久没看见八戒的影子。胡笑芝姑娘心中寂寞，又不能向旁人道出。她倒不是盼着他的小费，而是他的风趣和体贴。有时闷得难受，她便去撩开门帘。碰巧，今儿八戒路过门前。单间里，胡小姐放肆起来：“死八戒。你怎么连月亮弯的门边都不着啦。”八戒表现出乐天派的神情，对着镜子自我扫描了一番，又往转椅上一坐，长长地出口气，道：“我出差了，想了么？”他又自嘲地说：“有人想着老朱就好。”见着八戒，姑娘也兴奋了。向他讲起县里的新闻：“基金会主任是个大贪官，在会员中失去了信任，大家都吵吵着要支股金哩。”八戒一听，翻翻眼珠，淡淡的笑。“好，枪毙了罢。”随后，无力地迷上眼睛，感觉胡姑娘那双手的妙用。忽地，外边响起汽车的鸣笛声。司机进来了，毕躬毕敬地对八戒伏身道：“马县长叫你哩，人们围了县政府门口……”镜子里的人，终于坐不住了，中止洗头，走时仍不忘手与手的攀厮，他几乎用尽精力体会这片刻之欢，几秒钟之后才消失在月亮弯。
胡笑芝望望自己依然如初的手，觉不出有什幺特别，倒是八戒怪怪的。她想不列．这次竟是诀别。对朱先生的身份，她产生了某种预感。不久就证实?他就是那个人。真是一个不愿接受的现实。她曾面对镜子，仿佛八戒就坐在里边，甚至手上还保存着他抚摸过的温热。只是他留下的四位数的小费，让姑娘有一种莫名的心理压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牛头马面们的频频光顾，胡姑娘渐渐把这件事给淡化了。
一日，八戒又来了，千真万确。不同的是他身后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人。胡笑芝对他陌生了那样，道：“是朱八……八主任。”八戒却能自然而然地笑，“胡小姐，请给老朱洗头。”笑芝遵命．一切重复都在镜子里出现了。同以往变化了的是，月亮弯里撤了单间。老板说，这是暂时的。穿警服的人，也对着镜子，观察着基金会主任琢磨不透的表情。他们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这一双手，有种似曾相识舱印象，感悟到什么似的。
“小妹，放心吧。”没有握手，只留下五个字，八戒就去了。胡笑芝用香皂洗了手，向老板辞呈，告别了月亮弯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