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倩

一
何小倩和我谈恋爱后，变得特别爱睡懒觉。以前呢，她总是在六点天不亮时就“咣咣”拍我家房门，边拍边大喊，“李磊，起床啦！”
她住在我家楼下，和我上同一所高中。我妈去海南谈生意前，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何小倩当我的私人闹钟。何小倩刚开始还面露难色，但看到我在我妈旁边，同一种近似于不屑的目光盯着她时，便笑嘻嘻地一口应承下来。
不得不说，何小倩像拥有某种超能力般，能够准时在六点整打断我的美梦。在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穿好衣服时，她已经推着我的电车，在楼下威胁我，“你再不下来我可骑着你的电车先走了哦！”
钥匙是我妈配给她的。后来，当得知我和何小倩谈了恋爱时，我妈哭丧着脸说，“我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撮合了你俩。”
其实，就算我妈没去海南，我也会让何小倩成为我的女朋友。我和她之前已经做了六年的邻居和同学(小学加初中)，高中又是在一起，想不日久生情都难。
何小倩，很早以前就成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
二
楼下有一个公园。晚上我骑电车带何小倩回家时，总要经过一条满布情侣的路。
有时那条路会搞得我心迷意乱，因为从电车的后视镜里，我时常看到鹅黄色温暖的灯光，从路灯上直接倾泻在何小倩的如瀑布般的头发上，美得令人发指。
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就轻咳两声，小声对她说，“何小倩，做我女朋友吧。”
飞驰的电车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何小倩一点也没听到，仍自顾自得地唱着一首《十年》。
我急刹车，何小倩的头一下子撞到我的背上。她生气地喊，“喂，你怎么了？神经啊！”
真失败。
我跳下车，何小倩也站了起来。我一把抓住何小倩正在揉着头的手，单膝跪地，大声喊，“何小倩，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你真笨。”几个月后，何小倩—我的女朋友对我说，“如果你在班里给我这样表白，你的几个好哥们肯定要在旁边起哄说‘在一起，在一起！’我说不定就同意了呢。”
“在公园你不也一样同意了。”我说。
“我同意了吗？”何小倩睁大眼睛看着我。
她同意了吗？那晚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临分开前，她任由我的唇，紧贴着她的额头。
三
和我谈恋爱后，何小倩就变成了一个懒女人。每天早上变成我叫她起床不说，一日三餐也是我早早买好，甚至有时亲自由我用小勺喂进她的嘴里。
关于这些，何小倩总有一大堆理论，“以前我叫你起床我是答应阿姨了的，现在你是我男人，当然要我从根本上治治你的不起床的坏毛病了，所以才出此上策。而且你给我买饭你就有意见喽？以后我可不想跟着你过苦日子，富二代。”
“我妈的钱成了你保卫自己的武器了吧。”我轻轻敲了下她的头。
何小倩故作痛苦地喊，“痛啊，混蛋！”
紧接着，何小倩会像小学时那样，初中时那样，对我一阵拳打脚踢，只不过力度小了许多，一种近似于抚摸的拍打里，溢满了温柔。
四
就这样和何小倩腻歪到了七月底，期末考试时，我和她如落水的鸳鸯，双双惨败。
而再开学我们就已经高三了。
我找到她，我们互相看着彼此。谁都知道对方下一句会说什么，但谁也不忍心开口。
终于，我对她说，“何小倩，你相信承诺吗？”
何小倩一下子就哭了，把头埋在我怀里。她的泪水透过我薄薄的衣服，在我的胸口留下一片难过。
我带何小倩去学校的告白墙，对她说，“我妈那么强势都没把我们拆散掉，分开一年又算什么。”
“何小倩”我在告白墙上认真地写着，“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以后也是，一辈子都是。”何小倩看着我的眼睛，使劲地点了点头，笑了。
真好看。阳光洒在何小倩的笑容上，她耳边的短短小小的绒毛被染成金黄。
那是整个高中时代，我最后一次见到何小倩那么美好的笑了。
五
高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累到最后终于卸掉身上所有的包袱时，竟恍惚觉得高三仿佛变成了人生中的空白。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因为何小倩，之前突然地和她分开会觉得像是几千根针刺扎心脏般疼痛，再然后就慢慢适应了，直到三点一式的生活把什么都掩埋，吞噬。
何小倩考上了北京大学。她说她看中国地图的时候，第一次觉得首都这么陌生。说着说着她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仿佛觉得自己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一样。”她说，“我好累。”
“之前我们都太爱着彼此了。”
“再给我一个承诺吧，四年。”
“嗯。”
六
但其实，我和何小倩，用《致青春》里的话说，就是“我们爱自己，都胜过爱爱情。”我们谁也没想过为了成全对方而放弃自己。
何小倩她爸因为工作关系，直接把家搬到了北京。她在QQ里对我说她想回家，坐四十分钟的出租车就到了。
但她没说，这意味着，我和她再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
时间继续像流水般带着回忆。我们不知是谁先撑不住，提出分手。另一个人就同意了，随意得像我当初给她许诺一样。这次我和她，脸上都带着礼貌的笑。
而之后，我一个人回到高中，那所学校的告白墙干净的像一个洁白的梦。
原来我们上大学后不久，整所学校的墙壁都粉刷了一遍。
公园的街灯也用上了更高功率的灯泡，到了晚上，刺眼的光亮足以毁灭掉所有的朦胧和美好。
我待在那里，看着周围陌生的人从身边匆匆走过，不知道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