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那么远

一
沿途的风景还是和三年前去时那样地令人感到沉静。深黛色的连绵山峦，给人一种无比的安全感。高远，晴美的天空。
踏下列车，熟悉的味道夹杂着秋天的气息紧紧将她包围。她想，终究这个地方离自己太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选择了回来还是离开。

二
天气开始转冷，她穿着素色的宽大毛衣，洗旧的牛仔裤在小街上闲走。可以看见老式的电线杆上停驻着一些静默的鸟。它们不走。和她一样仔细地端详着这落寂的小地方和人群里流动的小情感。随意地坐在落叶堆上，眯着眼睛数对面小店柜台上摆着的白色矿泉水瓶的数量。哼着轻轻的小调，随意就可以在街边睡去。和那些流浪者没有什么不同。
她想，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思想。一个人想走到多么远去都可以。也可以很少说话。她一直以来都喜欢有这样一个习惯。喜欢慵懒，不喜欢费心地向旁人解释她的话。这样活着，太累。
那么以前呢？她很淡然地对自己说：“我没有以前。”

三
高远的天空。明朗的气息。他开车去接她。
她就平静地站在很大的校门口，背着比她人还高的画架。素色的衬衣，显得那样学生气。
他是个沉默的男人，眼神坚定而锐利。几年的经商事业已小有成就。但他本身是不俗的。他带她去听音乐会，去看画展。他说要一辈子让她好好地过下去。尽自己的一切力量。
她也觉得，只有这个男人真正懂她。
周末的时候，他开车带她去远远的海边。躺在沙滩上，她突然对他说：“我觉得现在天空是离我很近的。”他说：“以后也会是。”他是懂的。他很清楚地知道她想要什么。
冬天的时候，他穿着厚厚的棉袄带她去一个小地方看雪。她带了画架准备爬上山顶写生。爬上山顶的时候，她显得很兴奋。他是第一次看到她那样快乐得像小鸟。
这些，这些时光，都是他给她的。

四
她不喜欢和他吵架。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即使是他错了，也不发脾气，就这样不了了之。只要她觉得他还是爱着她的，她的心里就有了着落感。
他的事业很忙。总是在凌晨二三点钟的时候收到他的短信。但是他不愿吵醒她，只要能让她感觉到他在她的身旁，他的存在。

五
她在美术学院学画已经五年过去。就要毕业。
毕业那天，他带她去见他的朋友。
一家高级法国餐厅。他用很流利的法语订菜。她穿着他为她挑的黑色蕾丝裙，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她是不善于和陌生人交谈的。他的朋友便不再多问。
于是，她凝神看着窗外。此时，外面正下着出奇的大雨。
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她去洗手间。
“那个女孩子……你和她……”
“然后呢？”
“呵。你应该不会那么傻吧…我的好朋友。”
“……”

六
她坐在他的车里，在黑暗的雨夜里前行。看不到任何的方向。他的眼神在这样的场景里开始模糊。但她还是感受到了。
她说：“我到了——把车子停下来，好吗？”
他不懂。然后是许久的沉默。
“不觉得，这雨下得很彻底吗？一切都可以这样被冲洗干净了，如果可以的话。”
他没有回应。只是摸着她的头，用几乎恳求的语气看着她的眼睛，说：“可以吗？为我把头发留长，好吗？”
她的眼神移向窗外。许久，她回头安静地吻了他的脸庞，然后打开了车门。
她想，这一场雨下得真大。但或许，肯定，是最后一场。
雨水。泪水。不，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只是努力拼凑起来的影子。但没有光的时候，它就会消失。

七
像现在这样多么好。
她在那个小地方开了家画室。偶尔会有小孩子来向她学作画。也会有人家搬了新居，向她买幅化挂到家中去。
她还是穿着素色的宽大衬衣，配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会去旅行，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乘上北去的列车。看沿途的风景。驻足于某个令人执着的地点。
常常是两三个月的离去。但最终还是回到那个地方。那里有她生命的一部分。
天空，还是终究那样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