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灯笼女人哟

母亲节从日历上跳跃到我意识里的时候，我想起一个女人，一个与我无关的中年女人。
初春的一个下午，我慢悠悠地推开那家只有不到50平米的时装店时，店中央试衣镜前正站着一个试裙装的女人。那女人两手一边来回向上提着裙装的肩部，一边脑袋左后转右后传地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笑着和陪她来的两个同伴议论着裙装的漂亮与否。
那是我曾经有过一点印象的女人。几年不见了，她原本黝黑的脸回归了一点亚洲色，原本乌血似的牙龈也略微趋于正常。而我之所以对她还有一点儿印象，正是因为她那创意的厚厚的紫黑色牙龈和她那却似久经日光“蹂躏”的肤色。她的头发仍保持着几年前的长度，高高地吊扎在后脑烧勺上。
见我进来，她很快地与我对视了一下，递给我一个友好的微笑。显然她是记起我了，记起了曾经见过几面却并没有搭过话的我。我一下子被她虽不美丽但却友好的微笑感激了，于是情不自禁地站在她的斜对面，瞄了几眼穿在她身上的裙装。
那是一件连体的米黄色的厚料裙子，是那种粗厚的布片与粗厚的毛衣片经过裁剪设计后，精心拼接缝制的一款较有特点的砍袖裙装。肥肥的下摆的边缘扎了一圈松紧带。那下圆上松的造型，看上去像一个由米黄色美术纸巧功扎成的大长灯笼。女人在灯笼里扭动着还算苗条的身段，前后左右对着镜子端详着。她不好看的嘴里，不住地争取着同伴的意见。这个说：这裙子穿你身上挺好看的，你就买了吧，也没多少钱，让你家老爷们少下顿饭店就省出来了。那个说：还行，就是现在买有些早，看起来有些冷。这时，站在一旁期待着的女店主很有经验地说：她穿这裙子多好看啊，就像专门给她做的似的。买了吧，真的不砢碜，等下次来就不一定有了。
女人看了看店主，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前腿下和后背说：肥瘦和样式到挺合适的，就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她的一个同伴接过话说：就你那裤子不对劲，穿裙子哪有里面穿牛仔裤的，穿丝袜的时候穿一定能好看。对，等你穿丝袜的时候穿它就得劲儿了。同伴们你一句她一句地参谋着。听大家这么一说，女人奔儿都没打一下，就非常干脆地伸手解开腰带，“秃噜”一下就把牛仔裤退到脚脖处。立时，两条闷了一个冬天的棕黄的布满绒毛的女人腿，裸露在镜子面前，裸露在每个人的视线里。她的同伴见她当众退掉裤子试裙子，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着打趣儿她的虎。店主见她这般地不管不顾，赶紧一边关门一边说：我给你看着点吧，别让男的进来。女人无所谓的腾出一只手冲她摇摆几下。没事，不怕的，夏天穿裙子不都光着腿吗？他们有什么好笑话的。
我看着堆在她脚脖上的牛仔裤，看着她自顾自试穿裙子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起来。这偷笑里，有几分新鲜，也有几分佩服。同时，我也被她裸露在初春乍暖还寒的气温里的肉胳膊肉腿感染着，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参考意见感染着。于是，我又禁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看了一会儿，我和善地对她说：还不错，过几天穿应该行。她谢意地冲我笑了笑，复又把目光聚拢回她的周身，依旧对着镜子转来扭去。店主见成功在即，赶紧趁热打铁说：别寻思了，买了吧，女人该花钱时就要舍得花钱，再不穿就该老了。
女人在买与不买之间犹豫着，思量着，几分不称心爬上她的脸。寻思了一小会儿，她犹犹豫豫地对店主好像也是对同伴说：我倒不是差在钱上，就是觉得哪里有点不称心。
老道的年轻店主眨了眨眼睛对她说：这裙子没毛病，款式新潮做工也挺讲究的。就是你没穿胸罩，胸部有点儿撑不起来。你要是把胸罩穿上再穿这裙子肯定有型。店主的话把她的同伴和我都逗乐了。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你心真细，她没穿胸罩你都看出来了，真是太厉害了。那能不细么，要不我成天开店干什么啊。店主几分骄傲几分自信地说。
店主的提醒让我格外注意了一下女人的胸部。那低低下垂的几乎抵到腰部的双乳，一下子就让我想起老人们说的有的女人干活时，可以把口袋乳房从腋窝下甩过去奶后背上的孩子的情形。想到这儿，我又禁不住在心里偷笑起来。
当我推开门往外走的时候，一阵凉凉的风透过我的弹力棉裤灌到我的双腿上，直灌得我的膝盖一阵锯拉般地疼痛。我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那个试装的女人，她仍旧站在凉凉的空气里，仍旧站在一人高的落地镜前，仍旧很是执着地打量着镜子中的灯笼人。那堆积在脚脖上的牛仔裤，羞涩的裸露着七仰八叉的裆部。
母亲节了，我想此时那个女人一定穿着灯笼裙，裸露着胳膊腿，提着礼物趾高气扬地走在去母亲家的路上呢。
那个爱美不打折的灯笼女人哟。节日了，你还记得我么，我可是因你的大胆与滑稽而深深地记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