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未央

一
“妾弄青梅倚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望，一望知君即断肠。”我和海生就是这样认识的。在那明媚和荡的春风里，他眼里闪烁的光跃动了我的心。我们一见钟情，并很快私定终身。
海生姓连，是手握重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连城大将军唯一的儿子。而我，只是丞相府里的一名小丫头。连城大将军不会允许他唯一的儿子娶一个婢女为妻，海生也不想违背他父亲的命令擅自娶我。他爱我，同时也尊敬他的父亲，他想有一个完满的结局。他一直相信我们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所以，我们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海生不像他父亲那般威武雄壮，反而多有文人书生的柔弱。据说，海生温柔的性格和耀眼的美貌都来自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便是当年京师第一美人方尔雅，人称“尔雅夫人”。海生的母亲早逝，连城将军伤心之余决定不再另娶，因此海生便成了连家香火的唯一传人。海生便得到了他奶奶无微不至的呵护与照顾，如温室里的花朵不染尘垢。我也见到了他奶奶。的却是个和蔼又慈祥的老人，雍容华贵，富贵吉祥。提起儿子连城便满面荣光，说起孙子海生则一脸慈祥。尽管如此，她也不同意海生娶我。她只是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握着海生的手，说：“海生，你可以娶她做妾呀！你可不能不娶她。我们未央是多好的孩子呀！”
我是未央。我不能做海生的妾，我只能做他的妻子。我的心里隐隐有着苦涩和痛楚。但我只能微笑，甜美的、乖巧的、顺从的微笑。因为海生说了，只有他奶奶才可以劝服连城大将军答应让他娶我。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必须微笑。
海生心疼的看着我。那目光足以让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回心转意。我也心软了，呆立半晌，问：“如果丞相大人不答应的话，怎么办呢？”
闻言，海生原本如朝颜春花的脸一下子黯淡。“或许，丞相念在家父与他同朝为官的份上，会答应。”
或许，他说的是或许。看来她也和我一样没信心呀。我笑。我只能微笑。

二
片片花瓣飘零，在如镜的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腔春水向东流呵！我倚栏而立，愁眉凝结。
未央！一声呼唤响起。如梦如幻如烟如雾，仿佛来自遥远天际。我回首，是纪江。纪江正是丞相纪不休之子，为殿前大将军。但他是何时到来的呢？我低下头也难掩心里的不安。
未央，听说你见过连海生的奶奶了，你真的准备嫁给他了吗？
是……
那么、我呢？
我抬起头，声音坚决而有力：将军从未说过要娶未央的话，而未央也不想一辈子为人奴役！
那、那我，现在就娶你！
我看着纪江因紧张而涨红的脸，知道这个沉默而内敛的男子要说出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但我只是微笑。许久，我才说：丞相大人不会答应的。即便只是嫁给纪江做妾，丞相大人也绝不会答应。
纪江的脸渐渐变白，口中的呼吸越发急促。许久，许久许久，仿佛过了好几百年那么漫长，漫长得几乎令我窒息，纪江终于恢复平静：父亲和连城将军一向不和，你自己小心。纪江转身，一步一步离开。片片花瓣飘零，模糊了他的身影。
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纪江的声音如湖畔低垂的杨柳那样轻柔。但他心里的痛楚我却不能想象，而我心里的苦涩他永远也不会明白。可是，我，未央，只能微笑。
我要嫁给海生。一定要嫁给他。必须嫁给他！

三
这天下午，海生又来找我。走在人群中的他蹦蹦跳跳的欢愉如孩童。走不了几步远，他便回过身牵着我一同往前跑，惹得行人纷纷侧目。看着他飞扬的笑脸，我的心里似乎也有一种叫作甜蜜的感觉。
暮色微澜，天地之间一片幽蓝。山间升起薄薄的、袅袅的烟，飘渺如云，直至消失不见。群鸟归巢，牛羊回圈，站在山顶往下看，整个世界又小又静。我微微发怔，心里一片空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未央!海生的声音极轻极柔，却怎么也难掩盖那压抑不住的喜悦与兴奋。他的眸子闪亮，一如我们初遇之时：未央，父亲答应我娶你了！丞相大人也同意了！
我低下头，心里仍旧一片空茫。许久，我才抬起头：海生，我不要做妾，我要做你的妻子，独一无二的妻子。
海生微笑。海生的微笑如朝颜、如春花，如静静绽放的百合，灿烂而又纯净，温暖而又可亲。海生在我额头轻轻一吻，说：傻瓜，你当然是我独一无二的妻子！我一下子恍惚，也不知是因为他这一吻，还是因为他这句话。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海生笑望着我，得意而羞涩。海生一向羞涩。
回到府中，途经小湖，一眼便看到纪江。退已不能退，只好继续往前走。然而每走一步，都像过刀山火海般难受。
未央，如果现在我让你跟我一起走，你可愿意？
纪江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气，几缕长发散乱的飘在额前。他的双眼朦胧而炽烈，一如他的心。我说：不愿意。事实上，我很想问他另外一个问题，但心里的疼痛如天崩地裂般不可阻挡。我慌忙离去。

四
再见纪江，已是在我成亲当日。丞相大人收我作义女，纪江以义兄的身份送我出嫁。纪江身着金色铠甲，神威不可犯。而海生，即便我隔着盖头，我也能看见他如初升的太阳般温暖而又明亮的笑脸。我微微一笑，心里也变得温暖而明亮。
新婚之夜自是一番别样风景。将军府的恢弘大气与海生的温柔缱绻令我恍若置身梦中。第二早起来拜见公公连城将军，发现他并不若传说中那么冰冷严酷，而奶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海生正式宣布，我未央，是将军府的女主人。我终于嫁给了海生。
我微笑。这笑，是胜利的微笑。远远看见海生走来，我连忙迎了过去。我还有很多事未做，而这一切都得依靠海生的帮忙，我可得好好伺候他才行。海生的脸上又有了温和而明亮的笑。弯弯的唇角如温柔的月，让人忍不住想亲吻。思及此，我不由微微红了脸。而海生只是看着我，胸有成竹的一个劲儿的笑。
然而婚后不久，出身贫寒的我渐渐暴露出了小家子气和在丞相府养成的不良习气。刚开始海生还能应付，奶奶也看我是新媳妇而未声张。但时间一长，渐渐的竟不能支付。原来将军府并不若传说中那么富可敌国。但习惯已成，如何能改，我每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