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老尸

时间：新世纪之前的一个秋天。
阿杰注视着澳门葡京赌场正门口的那块牌，陷入了沉思。牌上是偈语一般的四句话：

博彩无必胜，
小注可怡情；
闲钱来耍乐，
保持娱乐性。

“阿杰，怎么啦，锈斗了？快进来啊。”阿正不满地催促着。
阿杰和阿正，来自南方的两位换贴兄弟，已经在葡京赌场滞留了三天。阿正手风很顺，预备的资金已经升值了六成多，阿杰则霉到底，只剩下原有二成还不到。
“娱乐，娱乐……”阿杰喃喃着，叠码仔阿四早已在门口，看到两位马上连滚带爬一样地跑过来。
“正哥，杰哥，才来啊，昨晚睡得好不好啊？”
匆忙引领到三楼玩百家乐的珊瑚厅，阿四又忙前跑后地指挥侍应女郎招呼两位贵客。末了，阿四做出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垂手恭立在后面，他深知唯有服务到家客人高兴了他的洋楼才有月供，一家大小才有安宁日子。
一番酣战，转眼到了傍晚，灯火通明的赌场里仿佛再无日月星辰，唯有侍应生应客人要求定时送上餐饮。
阿四带了一位领班过来，“两位大哥，这位小弟有事要找你们。”
阿正头也不抬，说道：“什么事？快说。”
“嗯，你好，正哥。你们在六楼的客房我们晚检时发现电路故障，能不能接受换到八楼，8XXX号？给你们造成不便，请多多谅解。”
“喔。好呀。我们想到八楼还不成呢？阿杰，就这样定了吧。前面是顺，现在是发了啊，而且是双发啊。呵呵。”阿正看到阿杰正紧张地盯着盘局。
阿杰唔唔两声，表示同意，眼睛一眨不眨。
“嗯。多谢两位大哥帮忙，我马上安排将你们的行李搬到八楼。”领班礼貌地鞠了个躬，离开了。
一楼的酒店大厅里，来自岛国一位大豪的马仔拿到了阿正和阿杰刚刚换掉的房间卡片。
凌晨时分，阿正终于将本钱翻到了三倍。他满意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阿杰，怎么样，今天就到这里吧？”
阿杰的脸变成苦瓜一样，他已经向赌场里借了二百万港币的筹码。听到阿正这样说，小声地应了一声，眼睛始终未离开过盘局一秒钟。手中拿着一叠筹码，发抖着不知往哪里放。
阿正喝了一声：“阿四！”
叠码仔阿四闻听全身一震，站直了身子。“正哥，我在呢。”
“嗯，我们去休息了。”阿正拖起阿杰，迈步离开。随手拿起一个筹码，扔给阿四。
房间很好。可以看到夜晚的海景，远处警戒船的点点灯火。
阿正冲了凉，把自己往床上一扔，马上就响起了均匀的鼾声，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似乎还在百家乐的盘桌上大把划拉着筹码。
阿杰呆坐床前，思前想后，想起好不容易多年创起的企业，一个晚上资产就变负了。长叹一声，和衣躺下，胡思乱想中，渐入混沌状态……
夜色阑珊，万籁俱寂。
忽然间，阿杰似乎感觉到什么，眼睛突然睁开，睡意全消。转头看去，阿正好梦正甜，窗外投射进淡淡的蓝光，睡眼蒙胧中不能看清什么。
阿杰想了想，没感觉到特别的异样。想来是自己即疲劳又沮丧，可能有点幻听兼幻觉，过了一会，翻了个身，又欲沉沉睡去。
可是，似乎低沉至不可闻的语声、低低的交谈声又渐渐响起，在阿杰的半梦半醒中，还好象听到了间杂的几声低低的叹气声。
阿杰的潜意识里，只当是自己已入梦境，再无法抵抗沉重的困乏和疲倦。
直到听到一个清楚而又低低的女声在说：“我的钱啊，我怎么跟我的先生交待……嘤嘤……”
“唉……”
“唉……”
“嘤嘤……嘤嘤……”
几声低沉的叹气声伴随着女声发出的细细的泪泣。
阿杰发出一声惊慌的悲鸣，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房间里响起席梦思床的剧烈震动声，一切的声音戛然而止。
阿杰跳下床，拼命摇醒阿正“阿正！阿正！！阿正！！！”
阿正翻了个身，嘟嚷着“别烦——我啊，我好吃力喔……”
好不容易弄醒阿正，阿杰跟他讲了发生的事情，阿正半信不信的。
打通总台电话，阿杰慌张地快快地讲述着，总台小姐听到一半时就打断了阿杰的话：“先生，我们马上安排给你们换房。服务生马上就会来，请在房里等着。”
挂掉电话，总台小姐对着一旁的领班请示：“8XXX房有事了，换哪个房？”
领班查了下电脑，一脸的为难：“只有换80XX啦，没办法没房了。”
“可是，80XX房……”
“换吧。”接着领班嘟喃了一句只有笔者才听清楚的话。“都八月了……”
折腾了好一会，终于换进了80XX房，阿正照样一上床就鼾声大作。阿杰却怎么也没有了睡意。带着沉重的心情，他坐在窗前的茶几边，点燃了一支烟。
怎么翻本？如果翻不了本……
没有资金企业怎么做下去？美婵那里怎么去交待？
……
阿杰心乱如麻。
“咯答！咯答！”
阿杰亡魂大冒，紧张地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来自阿正的床底。
紧接着，床底发出一声厉叫：“兄弟，你们怎么能扔下我？！”
阿正“腾”地从床上跳起来，嚷着“大哥！不是我。”
“大哥！不是……不是！！”
阿正径直往窗口冲去，撞出窗外，过了许久，窗外传来了一声沉重的物体落地声。一直在响着的尖叫至此猛然中止。
房间里悠悠地传来低沉却很清楚的男声：你要了我的钱，你怎么还想要你的命？！
阿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失去了思维，手脚麻木。
看着这不可理解的一切，他的脑里突然闪过一个：我没了钱，我留下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