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属于高考的约定

“小丫，我们抱一抱吧。”青山走下车来，打开副驾车门，眼睛直直地看着马小丫。
“好的。”马小丫的目光没有来得及迎上青山的双眼，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即将迈下车的双脚上移开。
青山就已经捧着小丫的脸，迎面往小丫的嘴上吻了下去。
小丫蓦地呆在原地，来不及做任何思考，毫无回应地回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吻。6月的风，夹杂着南方湿润的气息从耳边吹过，小丫看着小区门口一条红色的大横幅上写着“为高考学子加油，营造安静和谐小区环境”，小丫一时分不清时空，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一样的横幅，一样湿润的风吹在高考的前一天。身后卡宴的大黑影犹如庞然大物般黑压压地压在她的影子之上，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让她动弹不得，无法呼吸。

马小丫和蓝青山自小在一栋楼里长大，彼此的父母是熟识得不能再熟识的老邻居加同一个单位的同事。马小丫和蓝青山在彼此的家里都扮演着“别人家的孩子”的角色。他们俩在这种良性竞争中一直包揽了他们从小所在班级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如果某一次有谁有意无意抢走了这个“第一名”或者“第二名”，他们俩就会奋起作战，团结得像是要驱赶“学霸小三”的小夫妻。

高二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上晚自习，班主任在例行的十五分钟总结上，宣布了一个新规则，为了让同学们发挥互帮互助的作风，避免同学们性格不合的坐在一起影响学习，允许大家在负责自愿的原则上，可以自愿调配座位选择同桌。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教室就热闹得像集市一样喧嚣起来。小丫和青山也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俩早就约定了明年高考不单要包揽班级第一第二，而且要包揽全校第一第二，有这样难得的战前合作机会，还不赶紧珍惜。于是蓝青山以每天愿意给马小丫的同桌童敏睇讲五道题为条件，欢欢喜喜地调换到了马小丫旁边。就这样，小丫和青山开始以同桌的身份在学习上紧密地合作竞争了一年。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终于迎来了万众瞩目的高三，这是大多数毛孩子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重要时刻，班主任虽然已有多年带班作战经验，却也对高考如临大敌，一直潜心钻研各种专业知识之外的非专业知识，心理学、成功学，如果有什么巫蛊之术能够派得上用场，能对高考有帮助的，想必他也是愿意拿来一试的。

于是，刚刚进入高三的第一周，照例是晚自习十五分钟例行总结，班主任就宣布，将对现有座位重做微调，大家课后可以到他办公室告诉他，想和谁同桌以及原因，他会酌情考虑。小丫和青山直把这句从左耳朵进的话，赶紧地从右耳朵给赶了出去。好像这事压根和他俩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直到第二天晚上微调开始，班主任喊到青山的名字，要把他调到叶果果旁边，青山和小丫居然都没有听见，直到老师第二次叫到青山的名字的时候，两个人才一起抬头看班主任，班主任便第三次叫了青山的名字，然后说到，青山和谢树杰调换一下座位，坐到果果旁边。

这是小丫和青山第一次被严肃分开，虽然上学放学还是一起走，还是住在一个小区，但是接下来的一周，两个人都在回家的路上沉默不语。应试教育的老师和家长们都在竭力避免孩子们早恋，却总是阴差阳错地扮演了催化剂。青山给同桌叶果果讲题的时候极不耐烦，叶果果气得直呼，我知道你想和谁同桌，有必要区别搞这么大么。小丫装作没听见，继续做题。晚上放学的时候，青山走在小丫旁边，鼓足勇气和小丫说，小丫，我们报一个大学吧，听说大学老师不编座位，课程座位都是自己选。小丫扭过头对青山说，谁说想和你念一个大学做同桌了。小丫被这次突入起来的严肃“分开”吓到了，就像当年突如其来的父母离异一样。

高考前一天晚上，青山约小丫一见，青山把小丫拉到“为高考学子加油，营造安静和谐小区环境”的横幅边上，不等小丫反应过来，一张稚嫩的嘴唇就从小丫的嘴唇上飞掠而过。青山说“小丫，我们一起到北大去做同桌吧。”然后就像个逃兵一样，消失不见了，剩下小丫在原地蓦地发呆。

高考结束，青山和小丫包揽了学校的第一第二，只是去了不同的城市。青山如约去了北京，小丫故意留在了南方。青山不停地给小丫写信，小丫不停地给青山回信。终于在大学的第二年，小丫蓦地告诉青山，她谈恋爱了。随后青山以小丫从不曾见过的疯狂给小丫电话，写信，问她为什么和别人谈恋爱了。小丫只好换了手机号码，把以前的手机号码封存起来，把青山的所有来信收起来。青山后来寄来的所有的信，小丫也不再打开。大学毕业的时候，小丫和男朋友苏流彬分手了，苏流彬的父母希望小丫找一份安稳的工作，赶紧跟儿子结婚生子，过安稳日子。小丫却想出国继续深造，申请到了美国的研究生。这次分手让青山欢欣鼓舞地像个打了胜仗的战士。青山说自己不计前嫌，帮小丫一起准备出国的行李。小丫也不好拒绝，因为小丫从不曾认得清自己对青山的情感，究竟是一种依赖还是爱，尤其是那次“同桌”被拆开之后，她更害怕去辨别这一件事情。小丫从小父母离异，跟着母亲长大，父亲对小丫而言，就像水中月镜中花，从不曾觉得自己可能会拥有一份如父爱般无偿的男人的爱。所以，她对青山，依赖，却又抗拒，只因害怕会想母亲失去父亲的爱一样，所以，她抗拒青山对她和他对青山的爱，她身边的经历告诉他，这种情感并不可靠。

小丫出国念研究生第二年，收到青山的消息，青山也申请到了小丫同一个学校。因为青山要对当年的“同桌”之约践行到底，就算小丫从不曾答应，青山也要创造条件，执行到底。于是小丫和青山在哥大的校园里做了一年“同桌”。虽然伟大的“同桌之约”依然没能将青山和小丫撮合到一起，却脚踏实地地帮他们阻挡了一切的“结缘”机会。就像当年打败“学霸小三”一样，他们之间没能走出了另一个他，也没能让彼此走进彼此。

小丫和青山陆续双双回国，正值赶上国内创业大潮，青山和几个老同学合伙开了一家创业公司，干得风生水起，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风云人物。小丫前男友苏流彬兜兜转转几轮恋爱下来，却终还是没能安定下来，听闻小丫回国，也是费尽心思展开各种攻势对小丫继续追求。
小丫则在一家互联网网站做阅读编辑，日子过得简简单单，却依然无法面对自己的情感。于是，小丫决定再给自己三年的时间，出国旅居，寻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