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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没有听人说起过她的名字,也许说起过但我那时太小了,十岁的孩子是记不了多少事的。她脸上总是浮着久病不愈的苍白,眉心那道鲜红的印痕一年四季都不会退去,没有等它淡去又会用铜板再次刮红,连着脖颈里也会刮几道。
没有听人说起过她的名字,也许说起过但我那时太小了,十岁的孩子是记不了多少事的。她脸上总是浮着久病不愈的苍白,眉心那道鲜红的印痕一年四季都不会退去,没有等它淡去又会用铜板再次刮红,连着脖颈里也会刮几道。刮痧在这里是非常流行和实用的治病方式,特别是经济困窘的年代,这个习惯一直延传到现在。我父母就是那样,我可是宁愿生病躺在床上生不如死,也要拒绝刮痧,并不是看不起中医,是怕疼。没等铜板落在皮肤已经开始感到剧烈疼痛,然后极不配和地扭动身体,嘴里“啊!啊!”乱叫,还不停问:“是不是很红了,可以了啊!”每次母亲气得拍我的背说:“背上都是肉,怎么那么不经疼。”当父母说我胖心里就万分委屈,用现在的话说:难道胖也是一种罪?再说只是属于正常范围,只怪周围的小孩一个个赛过非洲难民。
她很瘦是因病,好像是肺痨,当别人在生产队里冲锋陷阵挣工分,她都是躺在潮湿阴暗的小屋里不停咳嗽,耳边是80岁婆婆的闲言碎语。听多了都积在心里,咳得更厉害了咳出了血,大家都说她是药罐子,没有一天不吃药,门口路上都可以看见倒出的药渣,很远就可以闻到飘散的中药味道。
每次去找小伙伴玩耍经过她家时,都会胆战心惊地加快脚步。若是看见她坐在屋子前晒太阳,马上低下头贴着路的另一边急急跑过。其实她长得白净,眉眼端正,年轻时定是端庄素净如闺阁小姐。有一次远远看见她坐在屋前,怀里揣着白色铝质的炭炉,淡淡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浮着青光。她也远远地看见了我,眼里似乎有些期盼,笑得虚弱,随时都会突然断裂的笑容。停住了脚步,犹豫着是不是要像往常一样跑过去,还是?不,那不可能,我可不敢上去和她说话,她就像是随时都会裂开然后消失在空气里的幻影。她看见我没有立刻奔跑,笑得更努力了,因而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厉害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了。
我脑子里想她要死掉了,她就要死掉了!这个念头越来越真切,脚步慢慢倒退,她看见我害怕得往后退,似要说话但是咳嗽使她不能开口,只是用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有企盼也有凄凉。突然我疯狂地往回奔去,跑到家里坐在椅子上发抖,爷爷奇怪地问我怎么吓着了?我就说那个人要死掉了,因为她咳嗽得很厉害。爷爷叫我别胡说,告诉我她只是病了,不会死掉的。我脸色苍白地问爷爷:“她吃了那么多药,为什么还不好?为什么人要生病死掉?为什么?”爷爷慈祥地笑了:“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啊,大家都会死,所以要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后来奶奶大伯生病相继去世,我还是不能理解生老病死,以至于在中考志愿表上除了中师和高中外几乎清一色是卫校,父亲建议填银行邮电都被我出局。
爷爷说得没有错,她没有死,只是在床上度过了那个冬天,第二年夏天来临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她。她是好朋友的奶奶,我找她去玩的时候她母亲让她给奶奶送东西去,让我陪她去,说一个人她也怕。
站在屋子里,夏天了还是那样潮湿阴暗,脚底下泥土黏黏的,都不敢动,双脚就像是被泥土牢牢吸缚住了,狭小空间似要变成茧把我紧紧困住不让逃离。
她看看我,然后笑着从挂在梁上的篮子里摸索着,最后掏出两个点心,塞到我们手里。都忘了拒绝,似着魔般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了。见我没有拒绝似乎很开心,她有些吃力,我真怕她像上次那样突然发病。还好朋友说送完东西要走了,就像是得到释放的囚犯,机械地走出了屋子,外面阳光竟然刺眼。
走远了,好友夺过手里的点心用力扔进了路边的河里,我茫然不解地看着她,她不在意地说:“她有病不要吃她的东西,要不然你也会生病的。”我突然想起她期盼凄凉的眼神和刚才的笑,手心有点黏很不舒服,原来上面沾着点心碎屑。
过了几天我又经过,她站在门口,看见我就冲着我微笑。我站定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跑过去,把手里的糖给了她一粒就跑了。跑了几步回过头去,见她有些局促,但还是在笑,我扭头笑着往小伙伴家里跑去。
没有多久她病得更重了,她很少出屋子,屋子里更多听到她婆婆的埋怨。有一天我们在教室里上课,好友被接回家了,说她奶奶喝家里的农药自杀了。听说屋子里尸体上都是农药的味道,怎么也去不掉。后来小屋拆了,那里地势太低雨水多的季节都会被淹没,种不了什么庄稼,只好荒着。几年后她的儿子要建房子,便在那里挖了坑化石灰。两年前政府征地那里的人都拆迁后村子建成集装箱基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