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的精神游牧与诗意还乡(十周年祭)
作者:遮不时间:2024-10-31 06:32:29热度:0
导读:1《我在荒岛迎接黎明》是王小波青年时代的作品,不意却成了王小波一生精神追求的最真实写照。在这篇尚不足千字的文章中,王小波思索了存在、死亡和永恒,并且用诗的语言把它们铭刻成生命的纪念碑。在文中,王小波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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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荒岛迎接黎明》是王小波青年时代的作品,不意却成了王小波一生精神追求的最真实写照。在这篇尚不足千字的文章中,王小波思索了存在、死亡和永恒,并且用诗的语言把它们铭刻成生命的纪念碑。在文中,王小波写道:“长大了一点的时候,我开始苦苦思索。我知道宇宙和永恒是无限的,而我自己和一切人一样都是有限的。我非常非常不喜欢这个对比,老想把它否定掉。于是我开始去思索是否有一种比人和人类都更伟大的意义。想明白了从人的角度看来这种意义是不存在的以后,我面前就出现了一片寂寞的大海。人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些死前的游戏……”如果死亡成了人生的界限,面对仅有的一次最宝贵的生命,人的一生应该如何去度过?而作为一位作家,又应该如何去抒写这仅有的一次人生?
王小波首先明确地反对一味生存而从不追究生存意义的麻林的生活。“中国人喜欢接受这样的想法:只要能活着就是好的,活成什么样子无所谓。从一些电影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活着》、《找乐》……我对这种想法是断然地不赞成,因为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就可能活成任何一种糟糕的样子,从而使生活本身失去意义。”(《工作与人生》)无疑地,王小波所反对的这种生存态度即是完全遗忘了存在、机械地、形同动物的生存。这样的人生是丧失了存在本质、丧失了自由选择的、乏味的、被动的、缺乏生命意志的人生。
另一种人生是发现了人类的生存困境,觉知了生存的梦魇却自怨自怜于不幸之中而不敢起来反抗的被扭曲的人生。这种人生自然也遭致了王小波的坚决否定。“本文的主旨,不是谈张爱玲,也不是谈航海小说,而是在谈小说里幽闭、压抑的情调。……张爱玲的小说也带有这种味道:有忧伤,无愤怒;有绝望,无仇恨;看上去像个临死的人写的。我初次读张爱玲,是在美国,觉得她怪怪的。回到中国看当代中青年作家的作品,都是这么股味。这时才想到:也许不是别人怪,是我怪。”(《关于幽闭型小说》)
在《关于幽闭型小说》中,王小波继续写道:“所谓幽闭类型的小说,有这么个特征:那就是把囚笼和噩梦当作一切来写。或者当媳妇,被人烦;或者当婆婆,去烦人;或者自怨自艾;或者顾影自怜;总之,是在不幸之中品来品去。这种想法我很难同意。我原是学理科的,学理科的不承认有牢不可破的囚笼,更不信有摆不脱的噩梦;人生唯一的不幸就是自己的无能。”于是王小波选择了另一种不断游牧,突破辖域生命的囚笼的人生。而在一个无法改变的生存境遇中,做诗便成了战胜人生梦魇的最美丽的抉择。
因此,王小波反对非诗性的写作,反对贫乏无趣的所谓原生态生活写实,反对文学创作中诗与美的沉沦。“我总觉得一门心思写单位里那些烂事,或者写些不愉快的人际冲突,不是唯一可做的事情。举例来说,可以写《爱丽丝漫游奇境记》这样的作品,或者,像卡尔维诺《我们的祖先》那样的小说。文学事业可以像科学事业那样,成为无边界的领域,人在其中可以投入澎湃的想象力。”(《关于幽闭型小说》)如果人生仿若一片寂寞的大海,我便只有在属于我的荒岛上不停地为自己做诗,在诗中打破寂寞的大海,在诗中创建属于我的精神家园,在诗中刻写生命的纪念碑,在诗中迎接驱散黑夜的黎明。在诗中听见宇宙的大音、一生的天命。而这,便是王小波的精神游牧与诗意还乡。
在冥想之中长大了以后,我开始喜欢诗。我读过很多诗,其中有一些是真正的好诗。好诗描述过的事情各不相同,韵律也变化无常,但是都有一点相同的东西。它有一种水晶般的光辉,好象是来自星星……真希望能永远读下去,打破这个寂寞的大海。我希望自己能写这样的诗。我希望自己也是一颗星星。如果我会发光,就不必害怕黑暗。如果我自己是那么美好,那么一切恐怖就可以烟消云散。于是我开始存下了一点希望——如果我能做到,那么我就战胜了寂寞的命运。
——《我在荒岛迎接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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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一生的主题便是精神游牧与诗意还乡。为了这一单纯而执着的愿望,王小波为我们留下了那么多美丽、风趣、深刻、动人的文字。
我们看到:《黄金时代》的伟大友谊、旷世情爱、人生大梦、无悔青春、自由沉醉;《三十而立》、《似水流年》的存在之烦、岁月嗟叹、在世之漂泊、面向死亡之思悟。《我的阴阳两界》对媚俗偏见、固有观念、话语世界的冷眼旁观、轻蔑批判。《黄金时代》在一个荒诞的、终有一死的、媚俗的世界里探求有趣、吟唱美妙,迷醉自身,思入存在。
我们看到:《白银时代》的三个故事中,诗与思的最后领地“艺术的避难所”如何为权力话语所不容。时代和生命的歌者及思考者如何被当成社会的异端而遭迫害、而遭改造、而遭放逐。在一切都沦为一片冷冰冰、稀薄的银色混沌的白银时代,我们看到了三种唯一性话语如何毁灭艺术与人生。而作为中国特殊时代的思索者和歌者,王小波向我们宣告:诗意、解蔽之思、开放的象征的艺术,我们是再也不能让它们被扼杀了。
我们看到:《万寿寺》的诗意还乡;《红拂夜奔》的精神游牧;《寻找无双》的思之追问。三种开放的结局:永不停止营造诗意的世界,永不放弃逃逸那些辖制生命的城堡;永不遗忘存在与智慧的追问。《青铜时代》:贫困时代文学之深度解蔽与精神游牧;无智、无性、无趣的国民性批判;存在之诗与思的召唤。
我们还看到:《沉默的大多数》之终于呐喊,不再沉默;《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之拒绝设置,逃逸辖域;《我的精神家园》的返身童年,寻找栖居;《似水柔情》对阴的世界、弱势群体的声援和关注;《绿毛水怪》自我生成的筑美乌托邦。为了幻梦的挚情诉说;《我在荒岛迎接黎明》的聆听天命,用一生的诗驱散黑夜,铭刻永恒的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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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王小波是否自觉地站到了时代的前列,不管他是否有意成为时代的楷模、不朽的神话,他都无疑向我们昭示出一种由来已久的时代召唤。这一召唤乃是对海德格尔哲学的亲切回应。主一召唤乃是贫困时代诗与思之召唤。而具体来说,王小波文学体现、引出和召唤的,我们时代急迫需要的艺术诗学主题包括:童话;写意;迷狂;朗笑;性欢;游牧;耗费;画音;智、性、趣;诗意、解蔽、冥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