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海子的《死亡之诗（一）》

漆黑的夜里有一种笑声笑断我坟墓的木板
你可知道这是一片埋葬老虎的土地

正当水面上渡过一只火红的老虎
你的笑声使河流漂浮
的老虎
断了两根骨头

正当这条河流开始在存有笑声的黑夜里结冰
断腿的老虎顺流而下，来到我的
窗前

一块埋葬老虎的木板
被一种笑声笑断两截

海子是自杀的。自杀是对生活绝望的表现。自杀必然伴有一番激烈的思想冲突，冲突的背后必然有一种摧残精神的胁迫力量。对一个自杀的诗人来说，诗人的内心冲突和那种对精神有摧毁效果的胁迫力量，很可能反映到诗人的诗中。我认为《死亡之诗（一）》就是对诗人自杀有关的一首短诗。
海子的诗，即使我们对它缺乏透彻的理解，也会被其中强烈的情愫深深震撼，这种震撼的力量又常常来自诗歌中诗人反复强化的一个或几个诗歌意象。诗中的“笑声”是诗中被诗人一再强化的中心意象。这种“笑声”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笑断我坟墓的木板”，笑断了老虎的“两根骨头”，笑断了老虎的腿，把一块葬板“笑断两截”。“笑声”不是什么具有极大杀伤力的武器，可见它是一种对精神的摧毁力量。这种力量针对的是什么呢？诗中明确地指出是“老虎”，是“葬板”。那么这“老虎”和“葬板”象征意义又是什么呢？这得从海子的整个诗中去寻找。
“老虎”是诗歌中和“笑声”对应的第二个中心意象。“老虎”是王者的象征，海子曾多次把自己比成“王者”。我认为这“老虎”是象征抒情主体的，或者说是象征诗人自己。这样，“笑声”便有了针对的对象，便有了现实的意义。可见，这“笑声”是现实生活中对诗人进行嘲笑和嘲弄的一种力量，这力量是永久性伴随诗人的。生前摧毁了诗人的“腿”和“骨头”，死后笑断了诗人坟墓的葬板，这种嘲弄的力量足以让现实中的诗人心惊胆寒。诗人生前对自己的诗有一种自视甚高的期待，但现实给诗人的却是贫困和不被认可的冷漠，这种嘲弄正是诗中那骇人的“笑声”，它给诗人精神上的打击是致命。
下面我们看一看诗中另外几个很有意味的意象。
诗中第二、三节写的是未死之虎，没死的老虎是怎样的境遇呢？虎本是山中之王，诗中的虎却生活在水中，这实在是一个不能展示其才能的环境，是被人嘲笑，被人嘲弄的环境。而且还是一个“红火”的老虎，这“火红”象征了老虎的热情向上，又和流动的和“黑夜里结冰”的河流形成了一种不可相容的局势。这“河流开始在存有笑声的黑夜里结冰”说明“笑声”在黑夜里已经是一种长久的存在。河流的“结冰”象征着诗人对人世冷暖的反映。总之，“河流”“黑夜”“结冰”是老虎所处恶劣环境的象征，断骨、断腿是老虎在恶劣环境中的苦难遭遇。
诗人为什么用隐晦的象征手法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呢？第一，诗人不愿对自己的诗歌自我吹嘘；第二，诗人并非生活在绝境之中，只是诗人对生存环境极端不满的表现——对诗歌是如此执著，却缺少社会的认可——这种精神上的痛苦是无法表达的；第三，直白明朗的表达也不是诗歌的风格。现实和诗本身的原因都决定了诗歌必然以隐晦的方式表达出来。
有些精神上的痛苦是无法言说的。说了，别人也未必真正体会；真正体会了，他人也未必能帮忙解决。于是人就用自杀来表现，用自杀来证明。这大概就是自杀都秘密进行的原因。《死亡之诗（一）》就是诗人自杀情绪在诗中的反映。
这样诗中就有两个诗人，一个是“我”，是抒情的主体；一个“我”，是“老虎”，诗人虚拟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