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评价

某杂志刊登了一份关于青少年价值观的调查报告，其中一些数据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例如对“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表示难以评价的为27。2%，对“在公共汽车上不让座”表示难以评价的为22。8%，对“过马路闯红灯”表示难以评价的为15。2%，对“竞争可以不择手段”表示难以评价的为18。6%，对“诚实意味着吃亏”表示难以评价的为33。8%。
调查数据之后，罗列了三种人的三种不同分析、推断：“有人认为，这些数据显示出相当一部分青少年对社会公德及个人品德的价值判断模糊甚至错误。有人认为，从这些数据可以推断出多数青少年思想仍然很健康、很阳光。有人认为，‘难以评价’就是因为不想简单地赞同或反对，恰好表现出当代青少年思想多元化、个性化。”
作为从事了20多年中学生思想工作的一线教育工作者和有两个性格迥然不同、正在成长中的孩子的父亲，我想就此谈些个人观点。
首先应该承认，我们的当代青少年并非不明是非、不辨美丑、不知荣辱。四川汶川大地震之后，曾对80后和90后有过担忧、非议、斥责的人突然大叹“对这帮孩子真是难以琢磨，难以评价”，就足可以证实这一点。
我们常常感叹，当代青少年比以往任何一代人思维更开放、思想更活跃、个性更突出。这是社会发展的结果，也是人类进步的表现。
时代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之所以后浪经常将我们击的晕头转向、不知所措，那是因为后浪来得太高太猛太强烈！
想想看，五六十年代，甚至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我们小时候吃过“Shaqimeng”（不知汉字，故用拼音代替）、玩过“变形金刚”吗？看过电视、上过网吗？用过手机、挂过随身听吗？穿过名牌、坐过私家轿车吗？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我们不敢想的事，80后和90后却都轻松地享受到了，他们为此就没有苦衷了吗？不，他们如此悲叹：“当我们读小学的时候，读大学不要钱；当我们读大学的时候，读小学不要钱。
我们还没能工作的时候，工作是分配的；当我们可以工作的时候，撞得头破血流才能勉强找份饿不死人的工作。
当我们不能挣钱的时候，房子是分配的；当我们能挣钱的时候，却发现房子已经买不起了。
……
问：我们这一代到底招谁惹谁了？”
他们的父母明白，他们的烦恼，就是自己的烦恼，因为，80后和90后正是自己的孩子。在经历了自己那个时代的苦难后，又要与下一代一起来承受新时代的烦恼。也可能正由此有人指责80后和90后“生在福中不知福”，静心想想，那是他们的错吗？谁肯让时代倒着发展、生活水平不断降低？
物质生活大优于我们但同样有难言苦衷的他们，对某杂志发起的关于青少年价值观的调查持“难以评价”的态度，不正是我们教育的结果吗？要知道，他们接受的可是前所未有的开放式教育啊！
所谓“开放式教育”，就是他们获得教育的渠道较前多了、宽了，形式多样了，内容丰富了。——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社会环境教育、影视教育、网络教育、……同样的教育内容，不同的施教者却往往施展了大相径庭的说教与引导，结果非但不一致，甚至经常背道而驰。
比方说，学校进行“尊老爱幼”教育，要求他们“孝敬父母”、“主动帮助老弱病残”、“先人后己”，家庭也进行“尊老爱幼”教育，爸妈对陪外婆外出的儿子却不忘嘱咐：“上车时别忘了给外婆抢个座位！”
给年迈的外婆抢座位难道不是“尊老”、“孝敬老人”的表现吗？其实，上了车大家都有按照学校的教育去主动为老人让座的习惯，这座位还用得着抢吗？没人给我的外婆让座，我为何要为别人的外婆让座呢？
有个中学生告诉我，有一次他还真的主动给一位孕妇让了座，谁知临下车时那“孕妇”竟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圆形包嘲笑他说：“我是孕妇吗？看到了吧？以后多长个心眼。”这个中学生说，当时他真想揍她一顿。
有不少青少年直言不讳地议论当下的“民主选举”、“民主评议”：我一个人的力量能决定他是否当选或成为优秀等级吗？胡乱画完了事，关键还在“民主”之后的“集中”。
也有一些青少年跟我谈关于“提意见或建议”：提了多数时候也白提，与我关系也不大，炫耀自己不是？还不如什么也不说。
这些趋向成人化的、“老成”或“看破红尘”的观点、看法，确实让我们心惊肉跳！
学校一边教育学生要“互相帮助，共同成长”，一边又按考试成绩排名次教育学生“学会竞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把会的知识或好的学习方法“帮”给你，你下次排在了我的前面，我面子往哪搁？
从幼儿园就开始接受正规教育的当代青少年，谁不知道“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在公共汽车上不让座”、“过马路闯红灯”、“竞争可以不择手段”、“诚实意味着吃亏”等想法和做法都是不可取的？可是现实生活中让他们感受到、看得见的却就这样想、这样做了的人少吗？即便这样想、这样做了，当事人失去过什么？又有谁谴责、耻笑过他？当代青少年心明眼亮！
难以评价，并非他们对社会公德及个人品德的价值判断模糊甚至错误，也并非他们的思想有多么的健康和多么的阳光，也不完全是因为他们不想简单地赞同或反对而表现出的思想多元化、个性化。如果由此推断他们个性强和思想健康、阳光，那应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坚持原则或者说坚持自己的既成观点，为什么还要填写“难以评价”呢？当代青少年在一些事情上不卑不亢、不屈不挠的表现，确实让人领略过他们的强烈个性，但在不少“事不关己”的情况下，又能展示出他们的多元化思想，我们不能不承认现实教育力对他们的真实影响。
所以，“难以评价”，是我们言传身教的结果，是我们不得不深思的一个大环境下教育、引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