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一脉微如线(品元曲之二十四)
作者:五烟时间:2024-11-15 16:56:52热度:0
导读:功名万里忙如燕,斯文一脉微如线,光阴寸隙流如电,风霜两鬓白如练。尽道便休官,林下何曾见?至今寂寞彭泽县。这首[正宫]《塞鸿秋》由薜昂夫所作。这首元曲开始读它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后来看了易中天的《先秦
功名万里忙如燕,斯文一脉微如线,
光阴寸隙流如电,风霜两鬓白如练。
尽道便休官,林下何曾见?至今寂寞彭泽县。
这首[正宫]《塞鸿秋》由薜昂夫所作。
这首元曲开始读它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后来看了易中天的《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之后,却在突然间想起它来。
薜昂夫说“至今寂寞彭泽县”,他说的彭泽县不是行政规划范畴,而是一个人,是东晋诗人陶渊明,前2天正好看到于丹解读陶渊明,那个绿色的背景再配上于丹娓娓动听的讲述,一个田园派诗人荷锄在田园里、性本爱丘山的形象在脑海里越发地清晰起来,他所处的时代正是东晋动荡时期,他出身寒门,虽有兼济天下的情怀,然而在那个门阀制度盛行的年代,他难以实现他的抱负,在彭泽县令这个任上,他不愿为五斗米折腰,遂挂官辞印,真正地归隐田园。在于丹的讲述中,陶渊明“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的景象,已经成为一幅丹青,让人驰神往。
薜昂夫说,尽道便休官,林下何曾见?都说不做官了,山林的隐逸处,怎么没有见到一个人呢?只有一个五柳先生依然寂寞。
本曲不著归隐一字,却道出的是“归隐”的主题。
归隐,古既有之。孔夫子在《论语?泰伯》中说: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孔夫子的想法很明白,天下太平,就出来做官,天下不太平,就归隐。接受儒家文化熏陶的人,大多也是这样,有的人终生归隐,有的人不归隐,却郁郁终生,有的人在见与隐之间,来回摆荡。陶渊明也是在做了祭酒、参军、县丞等一系列小官,终难展抱负之后,才选择了归隐的。其实往上追溯,伯夷、叔齐耻食周粟,躲进山里采薇而食,应该就算是一种归隐了。薜昂夫虽然情绪激昂,但所说并不准确,山林中并不寂寞,从孔子著论语开始,陪伴彭泽县的人就不在少数,当然,薜昂夫是跨越了时空的,他有所指。
中国历史上,接受了封建社会正统的礼乐制度和文化传统的人,大多是有抱负的,希望在政治舞台上一展才华,不然老夫子会生气的,他说“邦有道,贪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就是说,邦无道,非富即贵,就是耻辱,不如归隐了吧。但事与愿违,并不是每朝每代都邦有道、政治清明、歌舞升平,即使是兴盛的朝代也有昏君,即使是清明之主,也有耳不聪目不明的时候,这时的“士”们就只能选择归隐作隐士。
在礼崩乐坏、诸侯割据的春秋战国,有了归隐这一说,到南北朝,战争频仍时,有一拨话归隐的田园派诗兴起,再到元朝,归隐做为一种时尚,被文人所标榜,所歌咏,这“归隐”在历史上也算传承有序、师出有名了。
问题是,每一次归隐潮流来的时候,都是因为这些“士”们无可奈何,救国无门,志不能伸,不管归不归隐,都以归隐作愤世自嗟之辞。有的人是真归隐,从此学道家们作无为之举,从此山河湖海、江山更易都与我无关;有的人成为假隐士,只是关心政治动向,关注天下命脉,也发微词,假装归隐,易中天称他们为隐士哲学家,这都无可非议,最让人不齿的是,明明身居高位,还要故作清赋,唱归隐的调子,吹归隐的曲子,以示其不俗,这就让薜昂夫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于是乎,一步上前,扯下他们的遮羞布,“尽道便休官,林下何曾见?”
这就有了意思了,全曲不写隐字,却说的是隐事,你说它曲折,它又说彭泽县是寂寞的,整曲有点豪放,有点曲折,有点含蓄,站在薜昂夫的角度也算是直抒胸臆了。
其实就算是乱世,也不能全去归隐的,总还该有人出来屈己以求全,舍身以取义成为君子,为百姓、为天下苍生做点什么,归隐起来,明哲保身,只求一己偏安,只是一种小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是简单的逍遥了,却于改变世道无益,这种归隐与庄子的“逍遥游”又有不同,庄子的“无为”也实践不下去,读来读去,极喜欢佛教里的修行,舍尽钱财,舍尽人身,渡化众生,问问为众生做了什么,方为最大的修行。
现今的盛世中,也不乏为名利物欲遮蔽了双眼者,也同样是“功名万里忙如燕,斯文一脉微如线,光阴寸隙流如电,风霜两鬓白如练”,汲汲营营,弄得身疲心累,不知所终,而且这世上,也不乏贪官当道,盗贼横行,谈谈归隐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归隐于山林之下,与清风明月为伴,朝食甘露夜沐月光,倒也不失为一种情趣,说不定那时会有陶元亮出来与你对吟几首诗,下上几盘棋,即便不要终生的归隐,片刻的归隐也可,省得这世上乱了章法,众生皆不安也。
斯文一脉微如线,返回来想,每逢乱世,斯文这一脉当真是微如线,微如线怎么办?谈归隐,归隐也就罢了,不要假归隐,假装归隐还要对时势喋喋不休,指手划脚,当真可憎,而且把归隐挂在嘴上去标榜清高,就比假归隐更可恶了。
在这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社会,斯文一脉便不微如线了么?不,甚至比线还小还细,都微如点了,只是再没了薜昂夫这样的作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