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质教育”只是“应试教育”的面具

正当山东省大力推进素质教育改革之时，这个省沂水县却以政府“红头文件”形式要求狠抓应试教育。在该县7月31日出台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学校管理提高教育教学质量的意见》(又称第58号文件)中称：只有教育教学质量提高了，才能使更多的学生顺利通过各类选拔性考试，帮助他们实现人生价值。全县加强学校管理提高教育教学质量的目标任务是，中考优秀率保持全市第一；本科进线人数、重点本科进线人数和万人比全市第一；实现学校管理层次高、教学水平高、升学率高、学生素质高、人民满意率高的“五高”目标。（11月4日　新华网）
有关专家认为，沂水县的做法暴露出一些政府干部的错误教育政绩观，显示教育改革阻力很大、任重而道远。省教育厅副厅长张志勇则明确表示，沂水县做法背离了中央有关教育改革的精神，背离了山东省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改革要求和具体部署，他们还像在经济生活中只抓GDP而不顾其余一样来抓教育，非常片面。沂水县的做法，名义上是办人民满意的教育，但是从根本上讲不符合教育的内在规律，不符合广大人民培育合格人才的根本利益，从实际效果上讲不能提高学生的素质，效率是低下的。
不可否认，专家与张副厅长所言都有一定的道理，然而，却也不能不说，他们对该事件的评论仅仅只是停留在现象的层面上，并没有触及到问题的实质。如专家所言，中国教育改革阻力很大，但这种阻力究竟来自哪里，是怎么产生的，他却并没有说。至于张副厅长说沂水县做法背离了中央有关教育改革的精神，背离了山东省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改革要求和具体部署，鄙意却认为，恰恰相反，沂水县非常忠实地执行了国家有关的教育政策，只不过是赤裸裸地执行，没有任何修饰，没戴任何面具罢了——简直天真得可爱——这才是沂水县的做法受到专家和政府官员指责的真正原因。
国人形容中国目前的教育现状曰，“素质教育轰轰烈烈，应试教育扎扎实实”。这种说法毕竟还是将“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分开来看，认为前者比后者要好，且是后者的对立面，或者说，是后者的“解毒剂”。在这里，国人掉入了一个概念的陷阱——其实，中国的“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就是一回事，至少，“素质教育”也是“应试教育”的帮凶和面具。换言之，目前所谓的“素质教育”不过是带着面具的“应试教育”罢了。
从中央到地方，从教育专家到普通民众，对于“应试教育”的害处都心知肚明，近些年来，大众对教育改革的呼声也很强烈，于是“素质教育”这个词也就应运而生。然而，各级政府或教育行政部门都在大倡“素质教育”了，你别以为中国教育的春天就真的来临了。其实不然，“素质教育”这个概念的功能就是，在早已臭名远扬、衰老丑陋、虚弱不堪的“应试教育”的脸上敷一层粉或干脆给它戴个面具，使它变得看起来更年轻、更强壮、更容易被人接受。虽然中央口里说是要搞什么“素质教育”，却从未有过任何实质性的动作——只要高考的指挥棒还在，只要高校还是行政化的体制，只要教育部还是不愿意放权让高校自主办学、自主招生，只要升学率还是地方政府及教育行政部门的政绩，就算下发再多的文件提倡“素质教育”，仍然改变不了中国当前教育的“应试”属性。因为，“应试教育”是内在于当前中国教育体制和人事体制的结构性属性，在这种体制下，搞“应试教育”的部门和个人将会得到实质性的奖励，而不搞“应试教育”的部门和个人或曰真正搞“素质教育”的部门和个人将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不信，你让在美国接受中学阶段教育的学生来参加中国的高考，保管大部分学生都考不上，而他们的教育却正是我们一直神往的“素质教育”。不过，在中国，不能通过高考的独木桥却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儿——这意味着他或她有可能一生都要为高考的失败付出代价。因此，在目前的体制下，若真有地方行政部门或学校想搞“素质教育”，则不但上级主管部门会反对，学生和家长都会反对（也就是说，人民会不满意的），并对当事部门施加压力的，因为“素质教育”影响到了孩子未来的饭碗问题。那些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应试教育”的炼狱里受罪，同时也不想影响孩子的前程的有钱或有地位的家长们的唯一的选择就是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国外接受教育。可这种家庭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负担不起送孩子出国的家庭为了孩子的前程着想，不得不忍受“应试教育”这种软暴力对于孩子身心的摧残。
由此可见，中国教育改革最大的阻力和责任在上不在下，在中央而不在地方，在政府而不在民众，况且，地方或普通民众也根本没有进行教育体制的根本性变革的能力和资源。有鉴于此，鄙意认为，对于沂水县的做法，不宜过分指责，甚至可以说，在现行教育体制和行政体制下，他们的做法是无可厚非的。
赤裸裸的“应试教育”或戴着“素质教育”假面具的“应试教育”在其本质上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教育”，至多不过是“训练”罢了，或者说，是一种极端功利化且工具化的“把人不当人”的“伪教育”。中国教育改革唯一的出路并不在提倡什么“素质教育”，而是要“把人当人看”或“把人还原成人”，即要切实地实行“人的教育”。从“素质教育”向“人的教育”的转型并不缺少民意或者说社会心理的支持，关键在于中央政府与教育部是否愿意顺应民意进行“去中心化”和“去一元化”（或曰“多元化”）的以权力下放与权力分散为主要特征的教育体制与行政体制改革。如果暂时做不到，也终会有一天将被形势逼迫着进行这种性质的改革的——因为，只要现行教育体制和行政体制不变，而只是在枝枝节节的小问题上下功夫，中国的教育将是永远没有希望的，中国的未来也将黯然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