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中的守望

“生前，当癌症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的时候，是社会的关爱帮助她走出了身心的苦痛。弥留之际，她把全部遗产留给了像她一样需要帮助的临终老人。”2008年8月28日，是苏州市网师巷社区孤老金明珠去世百日的祭日，按照她生前的遗愿，双塔街道用老人毕生积蓄的5.6万元成立了“守望夕阳”明珠基金会，给辖区内老人送上包括医疗、护理、心理、精神等方面的临终关怀，使临终老人的生命得到尊重，症状得到减轻，心灵得到安慰。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生活的城市里，发生在我身边，深深感动着我。透过金明珠老人和“守望夕阳”明珠基金会，我看到了无边的大爱和生命的尊严。
作为一名医师，我目睹了太多人世间的悲苦离别，感慨无限。在“生命至上”、“一息尚存就要全力抢救”的传统观念指导下，很多毫无生还希望的晚期患者，继续做着有创治疗，使用着昂贵的进口药物，身上插满管子，赤裸裸地躺在病床上，在一次次抢救的嘈杂声中，延续着令人麻木的痛苦和毫无价值的生命，生命的尊严荡然无存。而与此同时，大量浪费的则是十分宝贵的卫生资源。我常常在思考，这是为什么？这是救死扶伤宗旨的异化，是医学走向市场化的弊病，是科技发展的悲哀！
走笔至此，我的眼前浮现出一枚美丽的邮票画面：简洁明快的色彩，房屋、草坪、小径、绿树、彩蝶……这是美国邮政部门于1999年2月9日发行的一枚《临终关怀》邮票，由菲尔?乔丹设计，面值33美分，印有“HospiceCare”（临终关怀）字样。画面上白色的二层小屋、紫色的屋顶、精致的门窗、茂盛的大树、绿茵茵的草坪、通向天堂的小径、金色夕阳中翩飞的蝴蝶，象征着接受临终关怀的晚期病人，在家人和朋友的环绕下，充实地、安详地、尊严地故去后，宁静地告别世间，灵魂从住所沿着草坪上的小路走出，像蝴蝶一样飞入鸟语花香的天堂。欣赏这枚邮票，仿佛能听到轻柔的乐声在耳畔回荡，倏然间又飘向遥远的天际，给人以震撼——生的美丽，死的尊严！
这枚精美而温馨的《临终关怀》邮票，促使我从医生的职业层面进一步反思：平静、有尊严地故去应该是人性中一种最本真的摆脱痛苦的愿望，是生命在最后时刻的微笑。然而，某些无谓的救治却让多少患者在死亡的过程中倍受痛苦的煎熬，昂贵的药费和先进的治疗技术，又让多少家庭陷入了贫困。甚至，一些家庭之所以要求医生对晚期患者继续实施高价治疗，竟只是为了表达那种所谓的孝心？！事实上，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自私行为。
我想，作为一名具有专业知识的医生，自己有责任宣传和倡导临终关怀。所谓临终关怀，就是指对那些毫无康复希望的晚期患者，用科学的心理疏导方法、精心的护理照顾和适当的支持疗法，最大限度地减轻他们躯体和精神上的痛苦，帮助他们在人生旅程的最后阶段获得人性的温暖，充实地、安详地、尊严地故去。临终关怀，是生命在夕阳中的最后一份守望。很多情况下，临终关怀不是在医院里实施的，而是在社区，在家庭。死亡，是每个人终将面对的结局，尽管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常识，但当真正面对死亡时，又有多少人能够保持理智？苏州双塔街道“守望夕阳”明珠基金会的成立，以爱为主打曲，把“临终关怀”当作社区应当思考的命题提了出来，并付诸实践，这是值得我们赞赏的一个具有社会责任感的理智行为，是敬重生命的一种理性思考。
生如夏花般绚烂，逝若秋叶样静美。撰写此文，目的在于提出一种对死亡的思索、对生命价值的衡量和对医学救治的沉思，宣传一种有悖于传统的生命观念，期望能唤起大众对临终关怀的关注，同时也希望政府能将临终关怀纳入医疗保险之中，加大对社会福利事业的投入，使临终关怀能够从医院走向社区，走向家庭，在我国顺利实施。当生命走向无可奈何的终点时，渴盼享受关爱，享受尊严，能像《临终关怀》邮票上所展示的那样，在人生的舞台上披着夕阳完美地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