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睡了，我却醒着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周围一片沉寂。
打开窗子，薄薄的轻雾弥漫在楼层树梢间，氤氲的空间，半个人影不见，就连对面楼头上曾经陪伴我不眠的那盏长明灯，此刻也已进入了梦乡。空寂的街道幽深静谧，一切都沉浸在安宁绵长中，仿佛自己的呼吸声也于不小心中扰了夜的安眠。
这样寒冷的夜，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听着柔柔的乐音，捧一杯暖暖的咖啡，一些思念踏空而来，一个人的身影倏忽间飘进脑海，那些过往的记忆悄然打开，一些已近忘却的痛和泪又在柔肠中百结，那些生活中的片断，那些看似云淡风轻，却在心中沉淀成恒久想念的片断，就在咖啡的幽香中渐渐醉成了今夜里静谧的忧伤……
源自同学的一个电话“雪，你知道安的电话吗？想找他咨询点事情，你知道吗？他已经博士后毕业了，现在在上海第一人民医院……”安——好遥远的一个名字了，伴随名字而起的那双幽怨又倔强的眸子再次出现在记忆中，那些刻意隐藏的过往便慢慢苏醒过来……
“雪，让我代替子宇照顾你一生一世！相信我，我会让你幸福的！”当我刚刚从死亡边缘苏醒，睁开双眼，安憔悴的容颜立刻俯过来，脸上有急切的期待和令人心动的怜惜。
“没有人可以代替子宇，没有！永远不可能有人代替子宇！”我大喊，用尽力气，把被人救回的怨恨全部发泄在他身上，“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让我跟随子宇而去？你知不知道，他会孤单，他会想我的……”
没有泪，泪早在几天前流尽了。只有愤怒，怨恨没人可以理解我，没人顾及我的伤心和绝望，深爱我的子宇离开人世了，我还留下干什么呢？为什么你们要苦苦挽留我毫无生机的躯体呢？我挣扎着，努力想拔下那些维持我生命的管道，却力不从心，几日没吃没喝，又加上失血造成的虚弱，不一会，我就声嘶力竭……
“雪，你的亲人不止只有子宇，你还有父母兄弟，还有我！我会像子宇一样照顾你的！”安抓住我的手，慌乱、心疼、怜惜，那么多表情混在一起，而我，竟忽略了……
“你滚，滚呐！你不是子宇，你永远代替不了子宇，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尽管已没有任何力气，但语言的尖酸苛刻让我的愤恨发泄的淋漓尽致，那时的我，就如疯了一般，把所有关心我的人都当成了敌人，用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的尖酸刻薄的语言打击着围在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雪，我知道我什么也不如子宇，但我可以努力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别看不起我，好吗？”安的眼神瞬间暗淡无光，虽然他极力掩饰受到的伤害，但他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言语仍让我疼痛的几近麻木的心有了一丝愧疚和酸楚，但我却固执的压抑着，紧闭双眼，再也不肯吐出一句话。
我的身体很快复原了，但心却千疮百孔，从此封闭的不透丝毫风雨。安陪在我身边一年有余，每日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千方百计逗我忘却从前，但我固执的徘徊在自编自导的梦里，不肯醒来……
终于那一天，安离我而去，“雪，你太自私了，你只知道自己的伤心难过，完全忽略身边人的关切和爱恋，你用挖苦讥讽打击别人对你的关心，你知不知道你好残忍，你用你的冷漠一点点消耗着我的自信和尊严，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一年多了，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令你连一丝温暖也不肯施舍给我？”他幽怨的眼神，他无奈又痛楚的表情从此也就成了我梦中另一道风景，我虽极力回避想到他，但他对我说的话，却时不时会钻进我的记忆，在寂寞的夜里让我柔肠百结……
自分别，有近十年没有联系，只是偶尔从同学嘴里听到关于他的残章断语，知道他考研究生、读博又读博士后了，再然后——再然后……忽然有一天，电话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接听，好一阵无语，以为是打错的，正想挂断，“雪，是我，你还好吗？”安敦厚洁净的声音自话筒中传来，心竟有一刹那的恍惚。
“安，是你？你还好吗？”原来心底深处一直藏着那份记忆，原来虽然那么绝然的拒绝那份关心，但他的关心却早已深入内心，他的音容笑貌也一直深深埋在心里，或者，心底也早已在盼望这通电话吧？否则，怎会简单的一句问好，就已把所有的曾经深深记起？
只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再联系，仿佛隔了几个世纪，我默默地听着他的诉说，诉说这么多年他辛苦的学习，艰苦的创业，因为，在心底，他一直在和一个影子较劲，他想超越他，以为只有超越他，才会令我对他刮目相看……终于，当他博士后毕业，以为可以喘口气，风光的回来见我时，却发现，原来自己错过了那么多美丽的风景，原来那个影子在我心底真的是永远无法超越的情愫……
泪落，为他的执着，为他对我的包容，安，其实，一直很想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却哽咽着开不了口。其实，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从来没有看轻你！一直以来，你都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的心，也明了你的情，不是你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或许这就是命运捉弄吧，当初只为了自己发泄的痛快，那么口不择言的话害你背上一生的阴影，这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电话里我寥寥对答几句，余下的时光，只是沉静的倾听，或许这么多年的压抑，他也需要太多的倾吐吧？那次，说了好久，久到握在手中的电话发热，久到终于我的电话自动关机……
其后，再也不曾联系，是真的真的放下了，那份内疚连同那份说不清的情愫。那个号码没有在电话簿中存留，却刻在了心间，偶尔会想起，想起那些曾经的日子，想起那些年轻的懵懂，那些记忆就如一缕缕丝线，将散落在暗夜中的孤寂灵魂一点点温暖。
寒冷的夜，是最适合回忆的吧？总是在这样的空间里想起一些故人，一些往事，今天，因我们的同学问起，所以想起了那些过往，却始终没有告诉同学，我其实还记得他的电话……安，你现在过的应该很好吧，知道你毕业后留在了上海，留在了你向往的科室，你该知足了吧。记得以前曾听人说过“命运在关闭一扇门时必定会同时打开一扇窗的”，你的命运之神还是那么眷顾你的，为你打开的那扇窗户外，有那么一片蔚蓝的天空等你自由的翱翔……
安，你不知道我的博，可能永远看不到我对你的愧疚，那么，这些文字就这样封存在这里，让我带到另一个世界吧，我想，那时候，我该有勇气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