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华为的日子

1993年的某一天，阳光灿烂，蓝蓝的天上漂着几朵白云。虽然只是早春三月，但南国的气温已经二十多度了。深圳只有夏天——这是我在深圳一年多的感受。
我进了那幢五层大楼——深意大厦，这是华为创业的处女地。电梯在五楼停住，我走出电梯，迎面就看到“华为技术有限公司”的牌匾挂在一个双扇门边，踏进门，一幅大大的壁画档在眼前，我在想，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正当我左顾右盼时，就发现左边过道不远处的门上写有“人事部”几个大字。于是我走到了人事部的门口，从半开的门缝里，我看见里面只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子在电脑前打着什么。我敲了敲门，他转过身招手示意我进去，我推开门走进房间说：我是来找工作的。他马上站起来，笑着伸出手指着一张椅子说：“哦，这边坐。”然后他坐在了我的对面，仍然含笑地：“这里不好找吧？”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接着：“很多来应聘的人都说，这幢楼太旧，太不醒目。尤其是与边上那幢十层港资大楼比。”停了会他自豪地说：“但我们华为比他们有名。”
正当我和这位人事部长谈着我的简历时，一个50来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问：“又来一个，今天有多少人应征？”人事部长马上谦恭地站起身回答：有八个了，上午五个，下午三个，等会可能还有人来。那时正是华为招兵买马时期，每天都有十几个新面孔出现；当然也有相当数量的人离开这个公司，原因多半是受不了创业的艰辛。中年男子看了看我填的表，很有兴趣地坐下来对人事部长说：她这专业我们正需要，然后转过头对我说：“我们西乡有个工厂，正需要管理人才，你去那合适。明天就来上班吧。”然后向人事部长交待几句就走了。人事部长说：“好了，你的工作就这么解决了。明天来这坐公司的车去上班。”我问：“他是谁？”“他是我们老板任正非。老板亲自决定你的工作，你很幸运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任正非，旧军裤外扎一件依然很旧的白衬衫，没有修整的短发里夹着一些白发。脚下拖着一双旧凉鞋，走起路来叭答叭答响。如果只看外形，他这样子就是一个守门老头的标准像。当时华为虽然还没有名声大振，但已经名声在外了，尤其是在通迅行业。
当时我并不满意华为老板任正非对我的安排，原因是我不想在关外工作（西乡在宝安，虽然也属大深圳。但进深圳市仍需要办特区证，属于关外。），当时我是刚辞去关外的工作，就想进深圳找一个离老公近一点的地方工作，以便好好享受两人世界。真是太近了，老公是早我几个星期去华为报到的。看他很满意华为的工作环境和创业气氛。我才禁不住也赴他的后尘。可是没几天，当确信了当时的公司法规：夫妻二人不能同时在华为工作。于是，我立即退出华为，转而去那座十层的港资大公司找到了一个位子。并且很快发现这个港资企业的员工中有很多是华为的家属。实事是，这家香港老板也很有眼光，凡是与华为沾亲带故的应征者，都几乎来者不拒。那几年，有人就用“后花园”来形容这家港企和华为的关系。
虽然我不在华为上班，但却从没离开过华为，中午下班后，步行三分钟就到了华为，那时华为还没下班，现在想来，我甚至怀疑这个港老板的上下班时间也是故意安排的，这样有利于华为家属去华为食堂早早买好饭，等待这些华为精英们下班后能即时享用午餐，抓紧时间午休，为下午和晚上的艰苦创业充足电。如真是这样，我真的就要对这个港老板肃然起敬了。华为的午休也是很有特色的，当时有人就写了篇文章叫“华为的垫子文化”。因为在每个房间的某个角落或者桌下，都有几张简易的床垫（公司发的）。吃完午饭，拉出垫子，呼呼声就此起彼伏地在办公室之间传递了……
九十年代初和中期，在华为上班的员工没有不加班的，而且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那时我除了白天在我公司上班，一天两顿都吃在华为，早饭在上班的路上就近解决，那几年是没有锅碗瓢盆的日子。华为就是我们的家，通常晚饭后在饭厅看看电视，然后四处转转，或去老公的办公室打电脑游戏，反正老公每天加班到深夜。十平米的出租屋只是我们睡觉的地方。每天晚上九点，公司为了给员工补充体力，准备了丰盛的免费的夜宵。任正非常常一路走来提醒大家：有夜宵了，快去，有面，有鸡蛋。呵，像极了一个街头小贩。他走到这间办公室对我和老公说：“休息下，去吃点再做。”
我一直认为任正非并不知道我已不在华为上班了，也不知道在我身边的男人是我老公，他完全把我当华为人了，因为有几次，我正在去食堂的路上，他也笑容可掬的一边吃着一边对我说道：包子做得不错，或者说：现在去人不多。我不知道我应聘那天是否给他留下了好印象，反正每次相遇，他总是礼貌点头主动打招呼。一点没有大老板的架子。后来，那已经是90年代末了，他的亲戚也在我家住的这座高楼买了一套公寓，就在我家楼上。偶尔在电梯上遇到任总，他都问同一个问题：你也住这里？那时的华为，员工上万，名气已经在中国乃至世界风起云涌，能在任总面前混个眼熟真是我的荣幸。
华为员工越来越多，后来就搬到科技园了。我也不能经常去华为了，一来离我家远了，二来也有了孩子，我早就成天围着锅台转了。记得有个星期天，我们本来计划带小孩去蛇口玩。一大早，电话响了，老公接完电话说，任总秘书打电话，要他马上去公司加班，并说老板有新精神传达。那时正是华为文化的创办时期。我只好带着二岁的女儿跟着老公去华为。我和女儿陪老公加班是经常有的。晚上和周末，华为也允许家属进出。但这天我们却不能陪在老公身边了，因为任总要亲自指点加班，所以我和女儿只能到别处去，好在加班的员工不少，很快我就看到一位朋友，他也来加班。于是我们去了他的办公室。我在电脑上打游戏，女儿就在边上玩带来的玩具……
女儿坐不住了，总给他爸爸打电话，打了几次后，老公叫我们去他们加班的会议室，说是任总说的，可以让孩子来看爸爸加班。我小心带女儿进去，看几个人围着一张大会议桌，每人面前都有几张纸，人人都在写写划划，任总不时给出建议。听出来好象是一些规章制度。后来才知道那是华为有名的《基本法》。就是这个基本法把华为打造成了一个中国最大，最引以为豪的民族企业，让外国同行都刮目相看。也是这个基本法让华为从一个小打小闹的“游击队”变成了有自己企业文化的“正规军”。
后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