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纽扣

快放暑假的前几天，天气异常的热。冒着火热的太阳去街上买了一件短袖衬衣，蓝白相间，格子的，穿在身上很是凉快，很喜欢。
我平时不爱买衣服，对衣服也不怎么讲究，能穿的、换洗的衣服就那么几件，所以有同学开玩笑说我一年到头一个样。这几天因为天气的缘故，我买了一件，穿上就不想脱下来了。
母亲每次打电话都再三叮嘱我说天气热了，买几件穿上凉快一点的衣服，家里不缺钱。我每次都在电话里跟母亲说武汉衣服款式很多，我买的也不少，不要当心我了。
眼看就要放假回家了，回去母亲看我穿的还是那几件衣服肯定又少不了数落我一番。为了避免母亲的唠叨，我还是去买了一件，并且特地挑选了一下。
母亲就我一个孩子，有时候娘俩开玩笑时我常说我又当儿子又当女儿，一个顶俩还不好么？母亲总是会心地笑着。
的确，母亲是把我当女儿和儿子养的。
母亲出生时正值文革，整个童年是在运动中度过的。听母亲说她只上过小学三年级，而且三年级没读完就辍学了。那时外祖父家有四个孩子，母亲是老大，老二叫红儿。生了两个女儿的外祖父还想个儿子，结果老三是个女儿，外祖父就给老三取名叫来儿，意思是再生一胎生个儿子。总算老天保佑，最后一胎生了个大胖小子，全家乐开了花！
农村重男轻女的风气一直很强，那时农村搞大集体、大生产，劳动任务很重，所以照顾儿子的重任就落在老大我母亲身上。这个儿子来之不易，所以看得也很娇重，须防着跌着、碰着、摔着，为了照顾好弟弟，母亲甚至上课都带着他。我一直不敢想象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抱着一个婴儿去上课是怎样一种美景！
沉重的家务导致母亲一个星期只能上三天学，其他的时间要照顾两个妹妹和金贵的弟弟！最后，很干脆，辍学了！
在我记事后，母亲经常以此教育我珍惜时间，好好学习。母亲虽没读过什么书，但她明白的道理却很多，她的干练、为人处世之道，是我佩服之极的。
每个孩子心里最美的女人都是母亲，于我也一样，但母亲确实是很漂亮的。母亲和父亲订婚时才十六岁，那时两个人照了一张合影，原照已经不在了，只有一张黑白的胶片，我在武汉找了几家照相馆才把它洗出来。照片里的母亲清丽自然，淡雅贤淑，着一身粗布短衣，却丝毫掩饰不了她与生俱来的美。
母亲自己不太注重打扮，却把我打扮得很好。衣服必须是干净清爽的，不能有补丁；鞋子必须是擦亮的，鞋带不能凌乱；头发必须是整齐顺爽的，不能太长，也不能染色···贩纺盖壮Ｋ担卸鸵窀鋈搜灰邋荩愕媚胁荒信慌贩贩?
每次上街，我是最不情愿陪母亲逛街的。她要看完每个商店，比较每件衣服的好坏，来来去去几个回合，最后确定哪个店里的衣服最好，最适合她的儿子，即使有点贵也要买。所以，家里虽然很拮据，我的吃穿总是好的。邻居家常笑我看你妈把你打扮得，跟大闺女似的。一旁的母亲总是笑而不语，我知道，她心里正美着。
母亲对于我的教育一向是以讲道理为主的，她的话很平实，很自然，给人一种想违背却不忍心的说服力。对于我的学习，她向来以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有一年我逃学，他就在嘴里反复地说“养儿不读书，只当喂个猪”，至于喂猪和养儿的道理，她独有一番见解。母亲自身就是一部难得的教材，做什么，想什么，我只要想想母亲就有了灵感。
小时候总爱听母亲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见解，自己的思想，母亲被我的明白事理扔在了一边。自上高中后，我与母亲相处的日子渐渐减少了，但每个星期还是坚持给她打个电话，听母亲在电话那头话家常。电话里她说的最多的是要我吃好、穿好、睡好。每次挂电话她都意犹未尽，我只能撒谎说要上课了，先挂了，她少不了在挂电话的最后一刻还叮嘱我一句。
上大学后，与母亲谈话的时间更少了，她总是抱怨我说长大了，翅膀硬了，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听话了。母亲一直以我为荣的，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她总爱与村里几个婶婶谈论我小时候的囧事，什么几岁还在尿床啊，吃奶喜欢咬她的乳头啊……许多时候，几个中年女人在一起，孩子就成为了共同的话题，而且个个喜形于色。母亲把我培养成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于我，于她，都是骄傲，回想这些年，我的成就，都是母亲一手铸就的。
在武汉读书半年了，母亲很是挂念，作为儿子的我要穿得整整齐齐的回去见她，不能让她丢脸。所以我特地挑选了这件衬衣，配上一条黑色的裤子，穿着很精神，我想母亲一定会很满意的。
从武汉到家要坐六个小时的火车，三个小时的汽车，一个小时的山路，母亲还是像叮嘱小孩子一样叫我路上小心，买点水果在路上吃，上火车慢一点不要着急，汽车上空调温度很低别凉着……我使劲在电话这边点头，叫她不要担心，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一路上，母亲又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滋味我算是体会到了。
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我停下来认真整理了一下衣服。母亲带着小跑过来帮我提行李，她见了我，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先是说我瘦了，晒黑了，然后眼睛直盯着我新买的衬衣。我以为她会很满意的，却不防她指了指衬衣上的一颗纽扣说：“还说买了衣服的，扣子都破了，不知穿了多久。”我这才发现衣服中间的一颗纽扣破成了一个月牙，还有一半不翼而飞了。
这件事我也没放在心上，日子过了好久，今天，我正在上课，有点累，低下头想小睡一下。就在我低头的那一刹那，我发现衣服上有一颗纽扣是用红线钉上去的，其他的纽扣都是用白线钉的，这颗纽扣很显眼。我迟疑了一会儿，如梦初醒，顿时有一种心酸。
纽扣破了，我没在意，母亲却悄悄给我换了一颗。我想她肯定花了很长时间去找这么一颗和原来衣服上一模一样的纽扣，家里没有白线，她就用红线代替，一针一针钉上。如果不是红线的缘故，我怎么也不会发现。母亲总是默默地为我，默默地……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反复默念着这首诗，男儿有泪不轻弹，为母亲，为她对我的操劳，我，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