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虱子疯狂的年代
作者:侍祭时间:2024-10-31 16:22:56热度:0
导读:天,灰蒙蒙,很像我此刻的心境。流年里藏着我那么多深深浅浅的记忆,总难以释怀。我爱回忆,是因为我不愿意失去。仰望天空,常不由自主的感叹,生命这么短暂,留不住时间,就去追忆,去思念吧。心已在悄没声息中长满
天,灰蒙蒙,很像我此刻的心境。流年里藏着我那么多深深浅浅的记忆,总难以释怀。我爱回忆,是因为我不愿意失去。仰望天空,常不由自主的感叹,生命这么短暂,留不住时间,就去追忆,去思念吧。心已在悄没声息中长满皱纹,莫名的忧伤,时时敲击着我容易动情的心。于是童年那窘迫的,无奈的,荡气回肠的情景一一来到眼前,挥之不去,像万般变化的天气,心也随着短袖和长袄的更替而跌宕起伏——这是一个关于虱子的话题。它浓缩了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初,中国人在饥饿,贫困线上挣扎的故事,一个灾难深重的民族缺衣少食的历史。
记得在一部电视剧里,清朝皇帝乾隆南巡时,经历了一串串有惊无险的遭遇。回朝后,曾不无自豪地对群臣说,他身上还生过虱子……民间也有类似的调侃说:“皇帝身上还有三个御虱呢”,等等。可见虱子的渊源由来已久矣!
虱子者,原是人身上的一种寄生虫。他只有小小小的一点点,看不到它的眉眼和四肢,也听不见它能闹出什么动静来。可是这些顽固的家伙们,一旦长在你的衣服里,就很难摆脱它的纠缠和骚扰。别看它小,如果叮咬起人来,却毫不含糊,足让你周身不宁,奇痒难抓。它疯狂起来定会使你斯文扫地,见墙撞墙,逢树蹭树之大无可奈何之日也。
虱子的大小和形状都酷似芝麻粒,有趣的是它居然也有极强的繁衍能力。他的儿女们被称为“虮子”,那是更小的一种东西,白白的,一簇簇堆在一起,像晶莹透亮的珍珠。不几天,这极小的圆蛋蛋就又成了虱子,继承了它们祖宗的衣钵,在人身上施展起原本属于虱子家族的本事来……现今的孩子们,早已听不到关于虱子的尊名和传奇了,更别说还能有缘见到这些曾经在穷人身上名噪一时,风狂半世的虱子们了。大概今后,或更远的未来,虱子这个词都会从典籍中销声匿迹呢。
开启岁月的匣子,倾听记忆的心声。雨淋湿了日子,打湿了心情。缕缕微风徐徐拂过,辗转凝目,穿越纷杂的思绪,又触碰到了往事的门槛。虱子是穷人的闺蜜,越穷它越和你亲,你不愿意都难。我们和虱子为伴已经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那时,民不聊生,大家都在水深火热中摸爬滚打,甚是凄凉。住的茅椽破屋,吃的糠菜稀粥,穿的像个花子,没有洗漱条件,也没有换的衣服。年头到年尾,从春到冬日,只有老虎下山一张皮,布丁层层,一身褴褛。于是虱子们便乘虚而入,在人们瘦骨嶙峋的身体上,破衣烂裤的褶皱里,猖獗肆虐,横行恣意,使我们倍受其苦。在那虱子疯狂的年代,孩子们想有件新衣服,简直是奢侈。母亲飞针走线,千针万线,总也缝补不完那些破衣服,常常是老大的还未补好,老小的又穿烂掉。所以,这些该死的虱子们,便牢牢地盘踞在这块“阵地”上,久久不肯离去。
时光静静的流淌,淡淡的无处细说。白天在风雨煎熬中结束了,夜晚,苍穹如一块帷幕,将一切丑恶遮掩。孩子们脱光衣裳,钻进被窝,母亲就开始在灯下捉虱子。凡是衣服长长短短的缝隙里,都是虱子栖身的港口。见到虱子,母亲就用两个大拇指的指甲那么一挤,只听“卡巴”一响,虱子就被消灭。夜夜如此,但是虱子总也捉不完,今儿没有了,明儿它又生出来,就这样世袭罔替,周而复始的侵蚀着人们的肉体。当然还不包括捉虮子。等几个孩子的衣服捉了一遍,已经半夜了,母亲的两个大拇指甲上已积下厚厚的一层血肉。而今思之,犹觉恶心,可在当年,却再正常不过了。
叹一声岁月的缥缈,苍白着过往。时光的剪刀在每个人的脸上刻下它的年号,却记不下所有的沧桑和美好,只留下断断续续的故事,把思绪纷扰。窗外,暮春的雨,酥酥的,润润的,轻轻的,细细的,带着浅浅芬芳的感伤又回到那个令人扼腕的年月。虱子如此疯狂,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我心惶惶,穿越时空,又走进了往事的长廊——那时,百姓一贫如洗,我们也举家食粥,孩子顿顿难饱肚腹,日日忍饥挨饿,像晒蔫的嫩叶。特别是我的三弟,他不好动,也不爱说话,人又极老实,成日里呆呆的坐在地上,衣服的边边全磨烂了,索索吊吊,像挂着流苏,浑身上下沾满尘土。他身上招惹的虱子最多。可应了那话“人善被人欺”,连虱子都欺负他,何哉?
春华秋实,只能诠释季节的更换,白发和皱纹却铭刻下岁月的沧海桑田。时光不复返,回味无限,沉淀的往事,搅动了心灵的涟漪和岁月的斑斓,化作一缕感叹。初春的早晨,冷意萧萧。母亲突然接到居委会通知,因为要搞爱国卫生运动,上面来人检查家家户户的卫生,时间就在第二天早晨。这可急坏了母亲老人家,她知道孩子们身上虱子多,肯定过不了这一关。于是那天,她早早的把几个孩子都打发出去,到远远的外面躲避一下。尤其对三弟,再四叮嘱,要他多在外面呆一会,估摸着检查的人走了再回家。
回忆,漫不经心的寄存在大脑的每一个褶皱里。往事如烟,无处祭奠,那些记忆的绚烂早已随风飘散,落地生凉后,越来越淡,黑色的夜,点亮我黑色的心酸。母亲在家里,左等右等,检查的人总不见来,时间已到十一点多了,母亲担心孩子们快回来了,如果刚好和检查的人碰上,咋办?她正急得团团转呢,偏偏看见疲惫不堪,风尘仆仆的三弟拖着沉重的双腿,姗姗的回来了。此刻的母亲,真乃忧喜参半,忐忑不安。心想,孩子回来就好,这般时候了,检查的人兴许不来了呢?继而又怕他们忽然出现——说曹操,曹操到。检查的人真的来了,而且他们爱你没商量,检查的对像竟然就选中了三弟。这才叫“瘸腿上拿棒敲”,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啊?
在光阴的尘埃里,回首望去,一切变得扑朔迷离,在渐行渐远的日子里,在摇曳的时光中,我总愿意在往事中流连,在不堪里回味,寻求童年那一抹永不褪色的纯净。检查的人走过来,拉住三弟,检查他身上有无虱子。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当他们刚刚翻开三弟的衣领,就见纷纷然黑色的虱子乱滚乱爬(虱子变成黑的,可谓之成精了吧),不辨别东西南北,一阵骚动,有的爬到衣服外边,甚至钻进头发里,跑到脖颈上……何曾见过如此动人的壮观场面?检查人员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其实,在那个年代,虱子并不稀奇,只是没有想到在一个孩子的衣服里,会孕育着这么多寄生虫,谁之过?他们没想到会弄得如此尴尬,但他们更没想到的是老百姓太穷,无力改变现实。于是只好悻悻地走了——千万不要埋怨这可怜的孩子